嬉闹落定,两女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矜持内敛的模样。

此时,兰秀看着病床上依旧病弱得让人心痛的张清照,脸色忧郁。

“你这三天过得怎么样?叔叔阿姨有没有打骂你?”

张清照闻言,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脸色平静,轻描淡写地说道:

“呵呵!没事!我很好,我爸就第一天来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而我妈却是每天都来给我送饭,虽然依旧是平日里烦躁异常的态度,但至少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漫骂,而且能吃到她亲手给我做的饭菜,我真地很高兴,至少这是一点意外之喜!”

说罢,张清照却是慢慢地看向了窗外,那温暖的初阳里,一切景色都是格外的美丽与柔和,仿佛是对她劫后余生的慰藉!

“忘记到底有多少年了,那记忆中妈妈烧的饭菜依旧是这么的美味,虽然是已经遥远而模糊的感觉,却是如此清晰的让人怀恋与欣喜!”

而这话却是张清照心底的话语,不需分享,只要独自品味就好,不与他人说,也许只是卑微而自私的贪享罢了。

“嗯!那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担心我不来是不是会把你饿死了呢!呵呵!别见怪,在背后编排叔叔阿姨的是非!呵呵!”

兰秀一声轻笑,仿佛是又要再次打破病房里让人有些沉闷的气氛,而对于兰秀的自责之语,张清照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个小女孩家的,干嘛要假扮地这么成熟世故了?!我不是说过了嘛,你是我今生最好的姐妹,你的所作所为我都铭记于心。我知道,你所做所说的都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又怎么会有责怪之说了。”

“哎呀!好了,好了,又在煽情了,幸好我是个感情坚定,内心强大的女子,要不然都不知道要被你弄哭了多少次了!好了,好了,不聊了,我也来这么久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要是再不走,你没意见,别人也会嫌我太闹了吧。呵呵,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希望你早点康复!”

说完,兰秀已是起身告别,给了张清照一个拥抱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她不是不想回头,只是不愿张清照看到她眼内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其实,兰秀心里明白,接下来的时间里,张清照和她父母相处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只是,只是她无能为力,只希望张清照还有一丝希望,一丝坚强,能平安地活下去。

望着兰秀已走出去的背影,张清照没有出声挽留,她知道兰秀此时的心情,知道她眼角强忍的泪水,也知道兰秀此刻的所思所想,她没有挽留,是因为她不想兰秀陪自己一起难受,虽然同样不可避免,但至少会让她少了一份触景伤情的束缚。

良久,张清照才收回没有半点焦距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打满石膏的手臂,又抬头看了看床边柜子上的书本。

片刻后,张清照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是挂上了一凄美的微笑,却是如此地莫名难道,似是幸福,忽而回忆,又如惨然无言的悲凉,到最后已是分辨不清到底是怎样复杂难明的情绪了,只剩下世人眼中最单纯的微笑了。

不知何时,依旧沉浸在心灵围城的张清照却是半点没有注意到,出现在门口的中年妇女,而这个面带寒霜,冷眼不断斜视四周的女人却正是张清照的母亲余妍。

待余妍带着满心怨气,细步扭腰走进来的时候,却是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张清照嘴角那一丝忘神的微笑,顷刻见就如同点燃了心中的炸药桶般,三步两步走到了张清照的面前,破口大骂道:

“你个死丫头,做出这样不孝的事还有脸在这里笑,是不是很得意啊,得意着老娘每天都给你端茶送饭是不是,你就是这样报答老娘的养育之恩吗?是不是?是不是很得意?啊?”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母亲,还有这半点顾及半点关爱都没有的无端的谩骂,张清照措手不及,也张口难辩。

“没,不是,我……”

“我什么我,你个死丫头,是老娘正说到你的心坎上了是吧?所以才哑口莫辩了是吧?!你,你真是个不孝女啊!亏老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供你吃穿,供你上学,你就这样报答老娘的吗?”

“还有,我问你,我枕头下的三百元钱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放的?哼!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你放的,没有到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藏私房钱了,你藏这钱做什么?”

“你看你把自己弄得黄皮寡廋的,给你吃饭地钱不好好吃饭,却偏偏藏下来,弄成这幅模样搞得好像是我和你爸在虐待你似的,你这是要让别人在外面说我们的不是,戳我们的脊梁骨吗?啊!”

余妍难压心中的火气,一通谩骂与质问,而张清照却只能伤心地哽咽难语,无力喃喃!

“我,没有,我,不是……”

然而张清照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并没有换来余妍的怜爱,反而是更加不可遏制的暴躁,只见她一个箭步冲到床头的柜子边,一把将上面放置的书本扫翻在地。

“你就是这样读书的吗?书本上就是这样教你做人之道的吗?就是这样教你回报父母恩情的吗?那这书还有什么好读的,还不如趁早出去打工赚钱好了,还免得我和你爸整天操心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你知道我们赚这点钱有多难吗?”

“你们看什么看,我教育自己的女儿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一群闲人!”

打翻的书本,无端地咆哮,无情地谩骂,引来了病房里所有人的注意,而对于旁人注视的目光,余妍毫不留情地责骂了回去,如此毫无素质的品行让众人极度地不满,纷纷低声嘀咕。

“这是什么人呀!”

“居然有这样的人,真是的!”

“真是可怜的姑娘,摊上这样一个妈了!”

“真是个泼妇!”

听着众人刺耳的议论声,余妍并没反驳,只是冷眼不屑的扫视了一圈,这才对正在地上捡拾书本的张清照喊道:

“有什么好捡的,反正学了也没什么用,要是拿回去烧了说不定还能做一顿饭,你快点,你爸在给你办出院的手续,我在门口等你,快点!”

说完,余妍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独自走了出去,留下张清照一个人在那儿艰难地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

听着那咚咚咚一声声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如同残忍而无情踩踏在自己的心头一般,张清照强忍了许久却最终还是无法忍住的眼泪,这般不争气的掉落了下来,打湿了一张张的书页,模糊了字迹,也模糊了视线,更是模糊了心中那个期许的身影,一丝丝奶香,却是身影渐渐冲淡留下的唯一的记忆,来不及留念,已是消失在那渐渐远去的踢踏声中……

“什么,您现在就要为505房6床的张清照办理出院手续?”

医院前台,一个模样标志的值班女护士正满眼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张泰山。

“是啊!不可以吗?难道你们医院还能强求病人住院不可吗?谁不知道医院的门道多,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黑得狠,多住一天得好几百,我们这样的平民可承受不起!”

满身酒气的张泰山毫不顾忌地怒斥道,引得旁人纷纷瞩目,而这女护士更是脸上一阵青白,像是被这粗鲁无礼的架势吓得手足无措一般。

“没,不是,医院当然不能强迫病人住院,只是她才刚打好石膏,消炎的工作好没做完,而且她没还进行CT检查,还不确定她是不是脑部受到震荡,有没有存在什么隐患,所以最好还是等几天做完全部检查,然后再观察几天出院比较好!”

女护士并没有因为张泰山粗鲁的态度而着恼,而是恪守着自己的职业本分,耐心地为张泰山解说到,但张泰山却半点不领情,依旧大声嚷道:

“别在这糊弄我了,别以为我读书少就什么也不懂了,她头上没有半点的伤势,怎么可能会脑震荡了,这分明就是医院捞钱的把戏而已。好了,别在这跟我废话,如果你做不了主就叫个能管事的人来吧,快点,我还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