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徐老板眼力果然不凡。”

“我戴某人已经穿成这副模样,却依旧被徐老板您看出了朝中身份,实在是有愧有愧啊!”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不过只是些虚名罢了,都是为陛下跑腿干活的下人而已。”

“看样子我应当比徐老板年长一些,若是承蒙您不弃的话,称呼一声戴兄即可。”

“这宫里的叫法,听着实在生分得很。”

“哈哈哈哈……”

听着耳边传来的爽朗笑声,徐友吉的额间却泛起了一阵冷汗。

大人见得多了,这么平易近人还主动示好的,那可就真没见过几个了。

别人敢拉下脸,他可不敢真的蹬鼻子上脸就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跟眼前这位人物称兄道弟了。

这么你来我往地糊弄下去不是个事儿,迟早被人抓住把柄,得想个办法赶紧把人送走才行。

这位饮山亭的掌柜心里不禁一阵提心吊胆。

“大人说笑了。”

“自古礼不可废,这是圣人之言。”

“夜已深,大人亲临小店想必是有燃眉之急,小人愿为大人解忧。”

徐友吉弓着身子,将头深深俯下,望向自己的脚尖。

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黑袍胖子似乎也是看惯了大场面的人,倒也并没有过分追究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来两坛梨花酿吧。”

“要最烈的。”

“真不凑巧,今儿晚上约了个局,临走之前才发现忘了带酒水,这不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卖两坛。”

他极为随意地说道。

正开口的功夫,整整四百两银票已经从小厮的怀中递了出来。

付账不打马虎眼,还明知自己好酒的底细,看来……

确实是大人物无疑了。

理所当然……

徐友吉的神色越发谦卑。

他下意识地将眼角的余光瞟向了墙角那无人问津的摊位,心中却也油然生出一种疯狂的念头。

“要说最烈的酒,小店最新出了一款仙人醉。”

“不知大人,有兴趣没有?”

“而且这一批货,只有十四坛而已。”

沉默了片刻,这位饮山亭的掌柜怯怯地问道。

仙人醉?

听到这样的名字,黑袍胖子明显愣了愣。

乖乖……

好霸气的名字。

想着这饮山亭的百年老字号总不是大风刮来的,想着眼前这铺子总不可能为了些蝇头小利而做出挂羊头卖狗肉的无耻之事,他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便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哈哈哈……”

“既然是饮山亭的新品,不如……”

“且让我戴某人尝尝鲜,徐掌柜以为可否?”

话音未落,黑袍胖子的目光却已经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张摊子上。

当眼前这位饮山亭的掌柜脱口而出‘十四坛’的瞬息之间,本就对数字极为敏感的他似乎已经捕捉到了什么。

于是……

他便就这样朝着那无人问津的摊位走了过去。

“仙人醉?”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我戴某人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货色!”

站在摊位前,黑袍胖子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消失,化作了满脸的凝重。

啪!

伴随着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封在坛口的黄泥在电光火石片刻便被一只厚厚的手掌拍飞,化作泥渣的黄泥落满了一地。

刹那间……

醇厚的酒香如同被封印千年,在这一刻展现出真正的沁人。

于是……

围拢在一旁,那些高门大姓的灰袍小厮们,脸上写满了震惊。

饮山亭掌柜徐友吉脑子里似乎响起了‘嗡’的一声,彻底愣在了原地。

就连饮过无数美酒的那名黑袍胖子也不禁双眼瞳孔微微一缩!

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齿。

无需借杯,这位微服私访的帝国户部尚书,再也没有顾忌半分的低调与形象。

只手抬起坛子,便朝着嘴里猛灌而去!

透明澄澈的纯白酒水咕咚咕咚地朝着那名黑袍胖子的咽喉落下,如同三千尺飞流直下,疑是银河落九天。

然而……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猛灌豪饮才刚刚开始不久,第一口还没真正地咽进嗓子眼里,戴胄便开始了剧烈咳嗽起来。

脸色更是一片通红。

这也难怪……

看起来白白净净,人畜无害,这块都是踏马的高浓度酒精,都是高浓度乙醇……

点火都能把这饮山亭的铺子给烧了!

如此生猛无敌的喝法,搁谁都受不了啊!

但就算是这样……

戴胄也不敢把吐出来的酒就如此随随便便地洒在地上。

而是迅速抄起了摊位上的一个瓷碗,这才闷口吐了出去。

尽管如此,当他的目光望向因为自己不小心而洒落在地面上,化成了几滴深色斑驳的酒水时候,脸上却依旧露出了万分的惋惜悲痛!

“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啊!”

“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这位帝国的户部尚书极为肉痛道。

小心翼翼地将酒坛子放下,戴胄面无表情地望向了身旁那位饮山亭的掌柜。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不再有和气生财的温和笑意。

他的眼中不再有称兄道弟的谦逊有礼。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徐友吉。”

“这十四坛仙人醉,本官全要了!”

“啊!”

“全……”

“全都要了?”

徐友吉下意识地失声惊呼道。

闻言,戴胄微微眯起了双眼,冷冷地望着他。

“怎么……”

“本官乃我大唐帝国当今户部尚书,拿你几坛子老酒,就没有这种资格吗?”

他寒声而道。

“可是……”

“可是……”

怔怔地望着不远处那群早已被酒香迷得七荤八素的灰袍仆从们,徐友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这这这……”

“可可可这么多人看着呢,大人您多多少少是否可以留点儿。”

“哪怕一坛也好……”

“放肆!”

戴胄骤然回过身去,目光炯炯地望着身前那一票子高门大姓的仆从们。

“这是本官的酒!”

“谁敢不服!现在站出来试试!”

“都给本官听好了!”

“有不服的,有心里憋着气的,都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今晚户部尚书戴胄宴请大理寺寺卿范景山于醉仙楼一聚,不怕死的尽管来便是!”

“把酒包圆了,赶紧走!”

他皱了皱眉头,便迅速跳上了马车。

只剩下几个哆哆嗦嗦的小厮在后面有条不紊地搬运着酒水。

此话一出,众人彻底嗝屁了。

户部尚书是个什么官,能不能整死自己他们可能不知道……

但是能与大理寺喝上酒的人,想必差不到那里去。

那可是大理寺啊!

惹不起惹不起!

酒水虽好,也不能卖命贪杯啊!

更何况不是自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