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啪嚓!

似乎像是有意而为之,何景福狠狠朝着水盆蹬了两脚,只听见一阵十分有味道的水花洒落声,裹挟着脚汗臭的井水瞬间溅射了张英范的一脸。

这感觉……

这感觉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

“噗!”

“噗!”

“呕!”

张英范的应激反应倒是很快,脸色瞬间青得发紫且不谈,捂着嘴频频作呕的模样更是丑态百出。

才刚刚到这清水司衙门的第一天,便受尽了羞辱与下马威。

三名主簿的目光冷冷地望着张英范,嘴角不禁露出几分讥讽之色。

可这一切又怪谁呢?

还不是只能怪张英范自己!

明明才刚刚从担架上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认清眼前的形势就开始打起了官腔,耍起了豪横,嘴臭发飙不够,还扬言要将清水司衙门的众人杀得片甲不留。

现在……

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这就是嘴臭惹出来的祸。

当然了,这还不算最严重的……

还有人因为嘴臭而丢了自己的小命的。

天津市滨海新区,一个因为偷油被判刑,做了十几年牢底的秃子恰巧不巧地赶在了新年之前,刚刚才从牢里放出来,正趁着年关在街上瞎溜达的功夫。

可还没有一愣神呢,就立刻跑回家里的厨房,反手抄起了菜刀,捅死了一位腾姓同村人。

至于原因呢?

就是这个老腾嘴比较臭,明明知道人家是从牢里出来的,大过年的还不省心,专门跑到人跟前,煞有介事地告诉人家……

秃不秃不重要,重要的是头上长了一片青青草原。

而且已经长了十多年,实在是十分茂盛啊!

很好很强大。

这下子,这位腾姓村民捅了大篓子了。

秃子很生气。

后果必然很严重。

于是乎……

村夫一怒,流血三尺。

腾姓村民被菜刀连捅了三十多刀……

元宵节还没来得及吃口元宵,就先见了阎王爷。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

少嘴臭,少嚼舌根子,狗头保命最要紧。

当然了,除非我是马云爸爸,整天叫嚣着我不爱钱这种骚话,不仅不会被打,而且还会受到一众小弟的拍手叫好。

可惜了……

我只是个穷屌丝。

以前仗着自己是大理寺二把手,张英范无论嘴有多臭,都没人敢支棱一声,反而堆起笑脸迎凑过去,可现在这个臭毛病得有人治一治了。

“大人……”

“大事不好了!”

“甜水巷的乔敬明来啦!”

“甜水巷的乔敬明来啦!”

正当张英范缩在墙角频频抠着自己的咽喉,似乎要将自己胃里的胃酸吐干净的时候,一名小吏突然在没有任何报备的情况冲进了偏厅内。

刹那间……

包括何景福在内,三名主簿的双眼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紧接着,便将目光彻底从倒霉蛋张英范的身上移开,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又看看你……

“老大!这搅屎棍又来了……”

“真晦气!咱们这清水司衙门到底是怎么了,短短一个下午竟然来了两个狗屁玩意儿!”

“别傻愣着了,赶紧打发他走!就说今儿休息,衙门里没人当值!”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着,或是紧皱着眉头,或是面露几分难色,又或是已然微微眯起了双眼。

“大人……”

“小的明白!”

“这就去……”

接到自己上级的命令,那名跑来通风报信的小吏立刻拱了拱手,极为恭敬道。

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不凑巧,就是那么突然……

正当小吏欲要转身离去,跑到清水司衙门大门口堵人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说话应声的短短须臾片刻之间,乔敬明已然不顾阻拦,一脚跨进了衙门口,赫然出现在偏厅前,出现在何景福与其手下两名副主簿的视线之中。

偏偏不想见,却又偏偏硬是不能不见。

“主簿大人……”

“好久不见呐!”

“草民找您,可是找得好生辛苦……”

还没等到偏厅里人开口,乔敬明已然拱了拱手,极为不客气道。

这下子,可让何景福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早在半年前的功夫,当城南拆迁令刚刚下发的那一阵子,眼前这位甜水巷的乔四爷便三天两头地往这清水司衙门里跑。

从一开始的好言好语,到后面的死缠烂打……

所有的好话都说尽了,所有的礼都送干了,就是为了那些拆迁银两的问题。

让何景福感到有些为难且诧异的是……

也不知道这乔敬明到底如何得到拆迁款的底细的,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关于这拆迁款项,自己这清水司衙门的确克扣了不少,可这事儿明明就是个秘密才对!

正所谓先礼后兵,在好言好语说尽了之后,乔敬明却依旧没有拿到心目中的拆迁款数目,理所当然……

在这连续这几日的拜访之中,他已经浑然不顾一切,将脸皮彻底撕破了。

别说是送见面礼,就连嘴里那些讨好奉承的话也没剩下几句。

踩着盆子里的洗脚水,何景福的目骤然变得极为锐利起来。

“乔敬明……”

“你一个区区草民,胆敢擅闯我清水司衙门,意欲何为啊?”

他寒声而道。

很显然,这摆明了是在装糊涂。

明明人家都来了百八十趟了,回回都是来要拆迁银两的,干什么这还用得着说吗?

“呵呵。”

闻言,乔敬收起了折扇,冷笑一声道:“把侵吞了我甜水巷的二十万两交出来!”

二十万两?

既然知道是二十万两如此泼天大的数目怎么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真当以为这银子说两句,就能揣进兜里?

何景福心中不禁露出几分不屑。

嘭!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这位清水司衙门的大主簿高高地抬起腿,一脚蹬开了脚下装满了水的木盆。

瞬息之间,水花四溅。

地面的石砖,湿了。

身前的案板,湿了。

那些垒得如小山般的卷宗,也湿了。

似乎整个燥热的偏厅都在这一脚之后,都彻底地凉了下来。

温度也降到了冰点之下。

“乔敬明……”

“你可别血口喷人!”

“别以为你来来回回这么多趟都安然无恙,是我清水司衙门治不了你……”

“污蔑朝廷命官,按唐律当斩立决!”

微眯着双眼,何景福面无表情地冷冷道。

然而,此时的他却并没有看见……

角落里杵着的某位对唐律熟稔于心的大理寺少卿,却露出了几分鄙夷。

张英范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

心中却是想着……

唐律里可没有污蔑朝廷命官便当斩这一条律例。

若真的如此,那天下唐人岂不早已经尽数杀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