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孙无忌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范景山的心中却已经默念了数不清的‘吾命休矣’……

没办法,要接手的烂摊子实在多得数不清。

已经到了日晒三竿的时辰,早朝铁定是旷工了。

昨天夜里私自调动武侯铺,也没有报备一声。

长安城里惹了那么多的大户,更是绝对少不了告御状的。

就不用说此时藏匿在身后那间厢房里,见不得光的霍英东了。

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在走钢丝,一个不慎,没处理好,晚节不保都是小事,保不齐就是锒铛入狱也说不准。

终究是没有地缝给这位大理寺寺卿来钻。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要上。

“范景山!”

“你个老鳖犊子,让老夫一阵好找啊!”

“弄了这么大的阵仗,那三名家伙抓到没有?”

还没有真正地缓过劲来,长孙无忌却是一马当先,指着鼻子,冲到了范景山的身边。

虽然从年龄上来看,范景山的确要年长个十来岁二十来岁,但有句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是宰辅这种级别的大拿。

越是临危,便越是不乱。

心中想要隐藏的事情太多,范景山很快便露出了几分故作无恙般的温和笑容。

“宰辅大人且放心。”

“那三人……”

“下官已经抓到了。”

他拱了拱手极为认真地指了指墙角。

然而,便是在这短短的须臾片刻,这位大理寺寺卿却在不经意之间朝着自己的手下使了个极为隐晦的眼色。

于是……

让人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在几名大理寺士卒的生拉硬拽之下,的的确确有三人被带到了长孙无忌的脚下。

但值得一提的是,明明事不关己的黑袍书生曹天兵,却赫然在这三人之列。

长孙无忌蹲下了身,好死不死地,双眼的目光却恰巧落在了某位无辜者的身上。

仔细审视了许久,他不禁挑了挑眉头……

眼中露出几分迷惑。

欲要蒙混过关的范景山自然发觉了眼前这位宰辅大人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宰辅大人……”

“您怎么了这是……”

“为何露出如此迥异的神色?”

范景山不动声色地关切道。

然而,长孙无忌却也没有着急作声,只是皱了皱眉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范景山一眼,紧接着,便从怀中默默地掏出了几张画着画像的通缉令。

糟了!

难不成是露馅了?!

怔怔地望着那几张轻如薄蝉此时却重若千钧的白纸,范景山的背脊却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范景山……”

“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为了堵住陛下的嘴,这才糊弄了事?”

“本官觉得……”

“似乎在哪儿见过此人!”

反复斟酌地来回看了看通缉令,又看了看脚下口吐白沫的黑袍书生,长孙无忌极为认真地说道。

闻言,范景山的心里更是‘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妙。

果然是……

怕什么来什么!

“宰辅大人……”

“下官可是反复确认过了的。”

“怎么可能会有错呢!”

“这厮长得平平无奇,相貌大众得很,长孙大人见过相似之人,也不足为奇!”

范景山下意识地慌忙解释道。

不仅仅如此,似乎是为了欲盖弥彰着什么,就连自己的半个身子也故作不小心似的,挡住了长孙无忌的视线。

一旁的柴灵乌虽然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但……

自己的两个兄弟似乎在某种不可言明的秘密交易之后,成功脱身了。

还找到了两个替死鬼顶缸。

单单这一点,大汉却是看得极为清楚。

“狗官!”

“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这就是我大哥宫城,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一脸绝然地坚毅道。

哦,对了……

除了曹天兵之外,自然还有另一位滥竽充数的倒霉家伙,若是此人……

可真是倒霉妈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前脚为了救霍英东脱下一身甲胄输血且不说,后脚还要替人顶缸入天牢。

妥妥的工具人实锤。

不过……

现在清醒着的,也就只有柴灵乌一人了。

空口白牙,随便一张嘴怎么说都行!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

长孙无忌的疑惑神色却并没有半分缓和,只是冷冷地瞟了大汉一眼。

紧接着,便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那棵大柳树下的水井缓缓走去。

没有人知道这位宰辅大人想要干什么,起码……

范景山并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么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长孙无忌躬下了身,提起了水井边蓄满了水的那只木桶。

哗啦啦啦!

伴随着一阵水花倾泻的噼里啪啦声,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在没有人来得及反应的片刻间,这位尚书右仆射陡然转过身,将沉了一夜的冷水,尽数浇在了黑袍书生的全身上下。

很快……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音,骤然响起。

如同像是蛆虫一般被五花大绑着的曹天兵,醒了。

可能是被水冻醒,也可能是被水噎醒。

总而言之,他醒了。

随之而来……

便是极为疼痛的感觉瞬间着全身。

“救……”

“救……”

“救命啊!”

曹天兵不禁惊声大叫道。

事情远远超出了预料,范景山更不敢妄动了。

仿佛跟个提线木偶似的,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而此刻的长孙无忌却已经随手扔掉了空荡荡的木桶,蹲在了黑袍书生的身前。

“你我二人……”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低着头,怔怔地望着曹天兵,面无表情地问道。

二人相距不过数寸,四目相对之下,更是看得极为仔细清楚。

就算是映入眼帘的水雾,与挡不住某人的灼灼视线。

曹天兵的心中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长孙……

长孙大人?

长孙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莫不是……

糟了!

一定是事情败露了……

念及如此,这位黑袍书生做了一个极为果断的决定。

“噗!”

伴随着一阵从口中飞溅的白沫,曹天兵……

又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