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正午,天色早已大亮。

可长安城的混乱依旧在继续。

倒了霉的可不仅仅是混迹于城南的鲁大毛这种混混头子。

永安坊的街头,一座名为银勾的赌档门口,正站着一群身披黑色甲胄的武侯铺卫士。

各个腰间佩戴着寒刀,面无表情地围拢在一起。

将目光死死地朝向一丈开外的赌坊大门。

表现得极为肃杀而冰冷。

不像是例行公事的巡查,反倒似乎是守株待兔,等待着猎物上门的捕猎者。

伴随着一阵无声的微风吹过,那道写着一个大大的‘赌’字的白色门帘恰巧不巧地飘扬了起来。

几名腰间系着沉甸甸锦袋,满脸喜色的汉子从赌坊的内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极为昂首挺胸地走出。

显而易见……

必定是手气不错,在这银钩赌坊里赚到了不少银两。

然而,很快……

他们脸上的喜色便化作了惊恐与慌乱。

“就是他们!”

“动手!”

“带走!”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充斥着杀意的冰冷声音。

锃!锃!锃!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凌厉的寒刀出鞘之音后,那些赌徒汉子的咽喉已经被无数锋利的刀尖抵住。

感受着那真实却可怕的冷酷杀意,刚刚从赌坊里满载而归的众人脸色吓得惨白一片。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官爷……”

“您这是作甚,我可没有出千啊!”

“放过我吧,官爷我再也不敢了!”

“我家婆娘还在等米下饭呢,官爷……”

见势不妙,伴随着凄厉哀婉的求饶声,赌徒们或是露出一脸哀求与绝望,或是‘哐叽’一下两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更有甚者,眼含热泪解开了腰间的锦袋,恭恭敬敬地交到了那些武侯铺卫士的手上。

当然了,这帮好赌的赌棍们在怎么也不会想到……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就是要被拉出去顶缸。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那群武侯铺卫士并没有任何手软的意思,即使是收了钱……

五花大绑着,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就将人赶往城北去往大理寺天牢的方向。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理寺谁也惹不起,别说长安城里混迹的百姓,就连武侯铺的卫士面对这座阎罗殿的时候,也怂得不行。

一个指标下来,怎么样也要完成。

说抓可疑人物,那就必须要抓到,没有任何商量的雨滴。

值得一提的是,像这种的德兴坊又或是永安坊的武侯铺卫士干的事,抓的人姑且算是极为三教九流,底子根本就不可能干净得了。

什么放高利贷的,做闺公的,暴力收账的,出老千的,做骗子的,妙手空空的……

诸如此般早有劣迹,作奸犯科之人,抓进天牢顶缸,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长安城里有足足一百零八坊呢,并不是每一个坊间都有这种极品上等的人力资源可以供抓捕交差。

比如……

兴业坊这种地方。

由于兴业坊的位置极为特殊,毗邻皇城不假,但却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居住。

据说是因为风水不好,又或是某种古时候流传下来的风言风语。

总之……

大户人家看不上,小户人家买不起。

居住在此的人大多是一些家境不错的良民,此处治安又极为严苛。

是以根本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欠一屁股子烂账的赌徒又或是只知道打家劫舍收保护费的流氓混混居住在这种地方。

理所当然……

兴业坊的武侯铺头子可就犯了难。

随便抓肯定不行,这长安城里虎踞龙盘,说不定转眼就极有可能踩到铁板。

更何况是在兴业坊这种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地方,遇上什么惹不起的牛鬼蛇神几率更高。

所以在一阵漫长的心理斗争之后……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一群急得手足无措的武侯铺卫士互相商议之后,身披黑色黑色甲胄,要佩寒刀的他们来到了兴业坊最偏僻,最人迹罕至的一处角落巷子里。

是一间看似极为平平无奇的屋子。

普通到极致的灰色院墙,鳞次栉比的灰色瓦片,实在是没有半点儿特殊的地方。

可偏偏是如此,当那些武侯铺卫士走到这间屋子的门口是须臾片刻,却愣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或是露出一脸为难,又或是目光之中满是抗拒。

能够让他们作出此般如临大敌姿态的真正原因……

便是从那间普通至极的屋子里,传出的恶臭气味。

是那种真正能让人作呕的可怕恶臭。

显而易见……

整个兴业坊能够发出如此恶臭味道的地方,便只有那一处了——泔水房。

亦或者是称作粪桶房。

这里收集了整个坊内百姓生活所产生的剩饭剩菜,当然也有真正的粪便。

按道理说,尽管身为武侯铺的卫士,在整个长安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佬,可也不至于沦落到来到这种地方找存在感。

很快……

嘎吱!

伴随着一阵木门打开的沉闷摩擦声音,几名穿着一身破烂短衫,挑着粪桶,皮肤黝黑的老汉吭哧吭哧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然而前脚还没有踏过门槛,却已经被眼前这刀枪毕现的恐怖场面吓得浑身哆嗦,额间泛起了冷汗。

刹那间……

便发生了更为让人感到惊悚可怕的事情。

哐当!哐当!

只听见一阵钝然的撞击,装满了不可描述之恶臭的木桶在顷刻之间,从扁担上跌落在地。

于是……

木桶的盖子,被砸开了。

整个木桶如同失了重心般,侧翻在地。

承载在桶内的那些比粘液更为粘稠,比粪水更为恶臭的不明液体缓缓流出。

淌了一地。

扑面而来的味道宛如毒气一般,让场间的武侯铺卫士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急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口。

“此地不宜久留!”

“带走!”

“快带走!”

为首的那名武侯铺卫士屏着气,满脸通红道。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便落荒而逃。

几名审批黑衣甲胄的家伙也有些遭不住了,裹挟着尚且处于懵逼魔怔状态的那两名苦哈哈的挑夫,逃离此地。

这也是被逼无奈的事情。

整个兴业坊能够让那帮武侯铺卫士如此明目张胆得罪又或是拿来顶缸的人真的不多,似乎只有那帮挑夫了。

毕竟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