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唐贞观时期的早朝,《新唐书》有这样的记载:学士入署,常视日影为候。

大致说的是这样一个意思……

早朝参政的时间点用日光来衡量又或是判断。

一般来说,当初晨的日光照射到皇宫甬道的第五块砖头,便是群臣于大殿内议事的时辰。

不过今日……

唐皇李世民回到长安城之后的第一次早朝,却硬生生被提前了足足一两个时辰。

五更天还未到,天色也只是微微泛白,更谈不上什么大亮,庄严的两仪殿内甚至还需要借助一些点亮的灯笼来照明。

便是这样一个人未睡醒,鸡未打鸣的时间,唐皇李世民却已经穿戴着一身肃穆的龙袍,端坐于正北石阶的龙椅之上。

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众生。

在他的脚下,数百群臣俯首而立,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下,没有人敢作声一句。

似乎都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等一众帝国重臣自然当仁不让地站在了文武百官的最前列,还有那位一直守候在唐皇李世民身旁的内侍监监正乌坚白,也弓着腰,表现得极为谦卑。

若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此时此刻,老太监乌坚白已经早早地站了出来,朝着台阶下的群臣象征性地高声喊着: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

紧接着,诸如长孙无忌又或是魏征这种肱股之臣便极为应景地站出来,说上一些彰显帝王政绩的好事。

无非就是边疆又打赢了胜仗,抓了这么几波昆仑奴该如何处置,又或是京畿道的西南方向似乎天降祥瑞,更或者是百姓的悠悠众口,茶余饭后。

总之……

遵循着一个规矩。

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重要的事情不开会。

可这种奇怪的规矩,似乎马上要破例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昨晚上,京兆府个个都不得安生,这也就罢了……”

“你们这帮不省心的家伙,竟然把状告到了朕耳边!”

“魏王……”

“武侯铺不是一直在你这个京兆府府尹的手下吗?”

“如此大费周章的反常之事……”

“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冷冷地望着不远处的四皇子,李世民寒声而道。

让这位大唐君王感到烦躁甚至是厌恶的不是别的,而是昨天晚上,武侯铺搜人的强硬态度实在让那些长安城里横行惯了的高门大姓又或是能够上达天听的权贵人物们难以接受,理所当然……

连隔夜气也受不了的他们通过自己各种各样的手段,变着法地向武侯铺的上级部门京兆府又或是干脆添油加醋一番,直接禀告给唐皇李世民。

做皇帝也是够够的了……

明明是自己的老婆刚刚大病初愈,明明已经到了深夜,竟然还有那些不省心的家伙,在耳朵旁叨逼叨,李世民表示……

自己太难了。

简直要抓狂。

那么问题就简单了,既然作为整个大唐帝国的君主一夜无眠,没理由那些在手下当差的家伙,就能睡个好觉。

基于这样一个,损人不利己的想法,这场自贞观年号以来,最早的朝会,便由此诞生。

面对着自己父皇的质问,李泰却露出了一脸茫然与无辜。

他缓缓从群臣之中出列,站在中间的过道上。

“启禀陛下……”

“臣也不知因何如此。”

“只是在刚刚早朝之前,才从京兆府值班的人那里听说了武侯铺的动静。”

李泰拱了拱手,极为认真地解释道:“听闻似乎是大理寺那边出了什么事,这才通知武侯铺协同帮忙的。”

大理寺?!

大理寺这种地方能出什么幺蛾子?

闻言,唐皇李世民不禁挑了挑眉头……

“范景山!”

“出来!”

“给朕说个清楚明白!”

他朝着身下高声喝道。

可过了片刻之后,回应他的却只有众人的沉默与平静。

“陛下!”

“范大人似乎没有来早朝,看样子昨天夜里应当是值的夜班。”

“毕竟年事已高,应该是早早地回去歇息了。”

正当唐皇李世民四处巡视某位大理寺寺卿之时,一旁久久没有出声的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却在此时站了出来。

话音刚落,站在他身后沉默着的群臣们却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或是侧过头极为隐晦地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同僚,彼此交换着眼色,或是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又或者是干脆将整个身子往人群里稍稍藏了藏,生怕那位不远处的大唐君主看见自己,从而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显而易见……

昨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连皇宫之中也被惊动,没理由作为九寺五监之一的大理寺便能够置身事外。

即使它足够的特殊。

能够成为整个大唐帝国的精英大臣,自然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傻瓜。

值夜班的大臣也远远不止他范景山一人,可偏偏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只有他抱恙不上早朝呢?

当然,对于宰辅长孙无忌的说法,众人也并没有表示明显的反驳。

所有的人都明白……

这只不过是在和稀泥的说辞罢了。

为的便是要将这件事平息缓和下来。

起码……

要在那位大唐君主发怒之前,将之降温。

有什么事情,私下调查解决最好,没有必要闹到台面上,更没有必要传到唐皇李世民的耳朵里。

指不定万一出什么意外呢?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两仪殿内数以百计的朝臣们,却并不是众人一条心。

很快……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在没有得到任何命令又或是吩咐的情况下,一名身着黑色官袍的中年人陡然从人群之中,出了列。

此人便是太仆少卿,柴令武。

他的表情有些愤然。

脸色也有些难看。

不难看出……

这家伙,必然是来捅破这层篓子的。

想起昨天夜里,自己风尘仆仆地从八百里外的凤翔赶回家中,又风风火火地洗了个澡,这才爬上了自己刚娶了不久的第十三房小妾的床头上,可……

刚刚解开裤腰带将自己脱个精光钻进被窝,还没上阵,麻烦事儿可就来了。

柴令武心中的不忿之意越发浓郁。

一想到那帮人五人六的武侯铺卫士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擅闯自己的府邸,而且更过分的是,居然一言不合便拔刀相抗,他气得更是有些牙痒痒。

这都欺负到门上来了,不给点儿颜色看看,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