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川的头皮实在是一阵发麻。

这年头……

说大实话也这么难。

“唉!”

沉吟片刻,他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而道:“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既然如此,在下便只好实话实说,不欲瞒着大人了。”

“其实……”

“在下是一名郎中。”

江少川一脸认真地望着眼前这位大理寺寺卿。

“大人口中的那三名劫匪,实则带了一名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断臂大汉找到了在下,希望我能救他一命。”

“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随我一同进厢房里看看。”

断臂大汉?

断臂?!

范景山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的目光落在了之前进厢房搜查巡视的那名大理寺士卒身上。

“方才……”

“搜查的时候,厢房内究竟发现了什么?”

“启禀大人……”

“确实有一名满身鲜血的断臂大汉,躺在睡炕之上……”

那名大理寺士卒拱了拱手,俯身答道。

似乎是在确信了这一条信息的真实性之后,占据上风的范景山却在此刻露出了几分莫名的惊恐与惧意。

按理来说,作为场间权利最大的大人物,于情于理,这位大理寺寺卿都不应该有任何慌张的情绪,可偏偏是现在……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把那个昏倒的家伙用冷水浇醒!”

“周星星,随本官进去……”

当机立断之下,范景山皱了皱眉头,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道。

随即也一手抓着少年肩膀的琵琶骨,将人带进了厢房内。

于是……

当他望见满地淋漓的鲜血的那一瞬间,脸上的惊慌便再也控制不住,展露无遗。

如此恐怖凄惨的景象让范景山吓得脸色有些发白。

想起自己年事已高,再过不了几年便会顺利退休,但却偏偏遇上这种倒霉事,想起自己在几十年宦海沉浮的风风雨雨,想起自己身为大理寺寺卿这漫长岁月的为官名声,更想起了若是那位雍州牧居然会死在自己的任上,他彻底楞在了原地。

捏住身旁少年肩膀琵琶骨的左手,不知何时也松了开来。

“这下全完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本官的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啊!”

范景山微微张着嘴唇,不停地喃喃失声道。

不凑巧的是,这些低声的自语很快便江少川的耳朵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一件事……

眼前这位大人,似乎并不想那位断臂大汉死去。

不!

更准确的是,应当是极为恐惧那位断臂大汉死去。

看样子这个所谓的霍将军也必然是一名被关押在大理寺天牢的重犯,既然是填老的死囚,那么早死晚死都得死,这又有何不可?

这莫名的恐惧究竟从何而来?

此处,似乎大有文章可做!

江少川不禁皱了皱眉头……

“大人……”

“在下有办法救活他。”

他沉声而道。

救……

救活?

怎么救?

拿什么救……

早年间上惯了沙场的范景山对于一件事最为熟悉不过。

那便是死人。

只是极为随意地看一眼,这位大理寺寺卿便清楚地知道,那位的伤势究竟有多么严重。

想要救活?

简直天方夜谭。

何况还是眼前这个来路不明不白的少年,恐怕连医书上的字,都没有认全。

“你若是能救活他,本官……”

“便免了你的死罪!”

沉吟片刻,范景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着牙道。

为了保住自己后半生的晚节,为了不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上留下污点,更为了安稳地过完自己这辈子,这位大理寺寺卿理所当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当然,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与资本这样做。

闻言,江少川苦苦哀了许久的脸色上,终于闪现出一抹喜色!

“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

“在下必当竭尽全力!”

铛!铛!铛!

“御敌!御敌!”

“结阵!结阵!”

“莫要放箭,千万不要伤了自己人!”

伴随着一阵金戈交响的冰冷凌厉声音,平静的小院内却骤然响起了一阵极为暴烈的威吓。

似乎一场混乱将至。

又似乎是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敌袭。

“大人!”

“那两名劫狱的重犯已经被我等包围……”

突然之间,一名身披黑甲的大理寺士卒急匆匆冲破了厢房,十分焦躁地禀报道。

回过神来的范景山与身旁的江少川极为默契地侧过头,对视了片刻……

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随即便冲出了厢房。

于是……

刹那间,混乱的阵型又一次变得整齐。

金戈交响的刀兵声音,戛然而止。

混乱嘈杂的叫喊与命令,也消失无踪。

黑盾的缝隙处,宫城与柴灵乌被一群身披黑甲大理寺士卒,架着刀,押解到了范景山的身前。

“大人!”

“这三名劫掠天牢的重犯已经全部抓捕……”

“还请您发落!”

一名大理寺士卒统领拱了拱手,寒声而道。

然而,发落的命令还没有说出口,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呸!”

宫城与柴灵乌二人陡然抬起头,朝着某位少年恶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周星星!”

“你卑鄙无耻!”

“老子迟早要将你千刀万剐……”

“亏老子信了你的邪,去找那些有用没用的玩意……”

“原来是为了支开我二人,暗中偷叫官兵!”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的脸上露出万分的杀意,恨不得现在就要将江少川砍得稀碎。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范景山有些愣住了。

什么情况?

明明是同伙,明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转眼便反目成仇了呢?

擦了擦脸上的臭口水,江少川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自己可是刚刚收了十万两的白条……

怎么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简直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听着……”

“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们的霍将军!”

“惹恼了我,你知道下场的。”

微眯着双眼,少年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人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东西自然也应该通过某种不可告人的手段搞回来了。

哐!哐!哐!

伴随着一阵铁炉又或是其他重物落地的声音,几名大理寺士卒或是抱着烧红了的大铁炉,或是抱着十几斤重的大酒坛子,又或是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玩意,缓缓走出了人群。

“大人!”

“这些都是从此二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又一名大理寺士卒躬身禀告道。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鸡毛蒜皮,又怔怔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少年,范景山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

“靠这些……”

“真的能救吗?”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闻言,江少川的脸色却变得极为平静。

“不试试的话,怎么知道呢?”

“把东西抬进去吧,事不宜迟,我要……”

“开始了。”

话音未落,少年的身形已然消失在了小院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