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都说出来?

可是……

自己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李霸气双膝跪地,将头死死地埋在身下。

也许是方才……

脊梁被押解的那名大理寺狱卒压得太久了,他始终直不起身。

只能佝偻着,俯首望向身前那位大理寺寺卿的脚尖。

脸色更是惨白,发颤的唇齿不停地咬合着自己的嘴唇,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可有些不凑巧的是,这种因为恐惧而无法吱声的姿态,在这些大理寺官员的眼里,却成为了一种负隅顽抗。

在场的人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又或是这么多的精力陪着李霸气熬下去。

于是……

范景山缓缓从木椅之中站起来伸来,走到他的身前一尺之地。

“李霸气……”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自己不招,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别怪我把事情做绝了。”

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冰冷道:“把赵承运带上来!”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着灰色囚衣,头戴枷锁的中年男子被两名身披甲胄的大理寺狱卒押解了进来。

显而易见,那位悲催的赵姓牢头必然是在门外守候等待了很久。

“大人!”

“寺卿大人!”

“就是他!”

“就是这个家伙!”

“他就是罪魁祸首,李霸气!”

“大人,不关我的事啊!就是他给我了一沓银两,逼我犯下大错的!”

才刚刚一进门,那名被叫做赵承运的赵姓牢头原本低沉的绝望脸色便陡然化作一阵怒不可遏的咆哮。

顾不上场间如此多的上级,也不顾不上那么多道炯炯的目光,就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般似的,朝着李霸气便汹涌地扑了过去!

仿佛一副要赶尽杀绝的姿态。

简直与疯狗无异。

若不是赵承运双手双脚被铁链镣铐着,若不是他的脖颈被枷锁绑定着,若不是他的身旁没有寒刀又或是其他趁手的兵器,估摸着现在李霸气已经成为了一堆碎尸块。

一见到来人如此凶恶的模样,这位安阳坊的武侯铺牢头脸色骤然剧变!

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居然是他!

难不成变故发生在那三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身上?

咕嘟咕嘟!

回想起不久之前刚送进天牢内的那三名重犯,李霸气猛吞了几口口水,微微张着嘴唇,彻底失了声。

而且很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便证实了他心中的不妙预感。

为了在今夜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赵承运以屈膝跪爬的卑微姿态,瘫倒在眼前那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大理寺寺卿脚下。

“范大人!”

“就是此人!”

“先前来押送那些死囚入监的时候,便是他谎称自己忘记了,将那三个家伙留在了安阳坊的武侯铺里!”

“足足好几个时辰!”

“这才酿下了大祸!”

“大人一定要严刑逼供,对此人施加酷刑,以儆效尤!”

“以卑职所见,此人一定与那些劫狱的悍匪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

这位危在旦夕的赵姓牢头宛如癫狂般地言辞激烈道。

劫……

劫狱?

突然之间,李霸气的脑海之中产生了‘嗡嗡’的鸣响,这两个刺耳的字眼不啻于惊雷炸响,使他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

双眼瞪得极大,仿佛彻底失焦。

自己早就觉得这三个家伙有些不省心,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干的是劫狱这种可怕的勾当!

事情已经没有斡旋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理所当然,赵承运必须咬死不放。

现在……

只有身边这个五大三粗的武侯铺牢头才能够代替他穿上这身囚衣,才能代替他收监入牢。

尽管有些添油加醋的味道,但他说的话,大体而言本就是事实。

场间众人的目光很快便重新落在了李霸气的身上。

或有冰冷的杀意,或有狠厉的审视,又或是淡漠到了极致的厌恶。

形势似乎对李霸气极为不利。

诚如所言,的确是自己在送监的时候耍了手段,的确是自己为了贪图那一沓沓白花花的银票用了心眼,的确是自己的小动作酿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在铁一般的残酷事实面前,他无法辩驳,更无心反抗。

可能就连这位武侯铺牢头自己也没有想到……

自己只是想赚点辛苦钱,只是想捞点偏门而已,竟然反手便闯下了如此弥天大祸!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李霸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打从你进门的那一刻,本官已经法外开恩,给了你一次机会。”

“谁知你死到临头,竟然还冥顽不灵!”

“现在……”

“铁证如山,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

“本官现在将你以劫匪同伙的名义,判处以极刑,就地处决,还是早些上黄泉路吧。”

范景山面无表情地低头凝视了片刻,便朝着站在门边的两名身披黑甲的大理寺士卒挥了挥手。

看起来是道极为随意的杀令。

既然杀令已经下达,门边那两名大理寺士卒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动作了起来。

二人一步上前,左手锁住李霸气肩膀的琵琶骨,右手捏着他以扭曲姿态翻转到背脊的手腕,毫不拖泥带水地便要将这名劫匪同伙带出碉楼,砍成碎尸。

然而,肩膀与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痛楚却在极为短暂的一瞬间,惊醒了陷入短暂魔怔之中的李霸气。

“大人!”

“大人!”

“小人有话要说!这一切小人都不知情啊!”

“不关我的事……”

“不关我的事啊!”

须臾片刻之间,他不顾关节反转产生的疼痛,使出浑身的力气,骤然挣脱了束缚,磕着头大声叫冤道。

再藏着掖着就没命了,来不及多想什么措辞,更不可能替那位周公子顶缸……

李霸气的脸上闪过万分的恐惧。

“大人!”

“我真的不是那所谓的劫匪同伙!”

“事情绝非您所想的那样……”

“是那位周公子点名道姓,要用那三人充当家仆装装门面,原本早就该送进大理寺天牢内的那些死囚,这才延迟了几个时辰呐!”

“若是您不信的话,小人的怀里此刻还有那半沓子银票,您可以搜出来看看!”

“凭借小人一个不起眼的武侯铺牢头,无论如何是决计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月供啊!”

如连珠炮一般,他急忙开口,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但与此同时,也彻底地将某位老酒铺的少年,出卖得一干二净。

这也没办法……

死道友,不死贫道。

生死之际,靠权钱的恶臭交易铸就的革命友谊,实在经不住半点推敲。

范景山皱了皱眉头……

似乎是在沉吟思考着什么。

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个旧人复辟,有内应的团伙犯罪,可偏偏在此刻,整个案子又有了新的变化。

一旁观察许久的大理寺少卿张英范没有着急作声,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却在此刻只是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来,朝着李霸气走了过去。

紧接着,便缓缓蹲下身,把手伸进了这位武侯铺牢头的怀中,似乎在仔细摸索着什么。

很快……

伴随着几声纸张拨弄的皱褶声音,张英范的探入怀中的左手,悄然退了出来。

原本空荡荡的掌心,却已然多了一沓白花花的银票。

微眯着双眼,张英范仔细数了数银票的数目之后,便起身凑到了范景山的耳边。

“大人……”

“足足有千两之巨。”

“此人意志薄弱,早已经被我等的手段打得溃散,想必说的话必然不似作伪……”

“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被收买了的家伙罢了。”

“看样子问题必定出在那位什么周公子的身上。”

“依属下而言,事不宜迟,立刻将那人捉拿归案!说不定……”

“还能够一锅端了他们!”

他极为小声地附耳说道。

听到自己手下这番见解,范景山深以为然。

本就精通于审讯拷打的这帮大理寺官员,对于一个囚犯的言行,供词,乃至于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都拿捏得极为准确。

想要在他们面前瞒天过海又或是蒙混过关,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出于对自己敏锐判断的嗅觉,这位大理寺寺卿决定选择……

相信李霸气的话。

“李霸气……”

“本官且问你!”

“那位周公子是何人?”

范景山平静且认真地说道:“如若我所猜测的不错的话,十有八九是与你有些熟稔吧。”

“看样子在案发前几日又或是前几十日,你便早已经是认识他了吧?”

“大人神机妙算!”

“所言极是!”

“所言极是啊!”

“确实是不久之前因为一段巧合所认识的……”

李霸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急忙点头承认道:“那位周公子,单姓一个周,名叫星星。”

“现居住在城南甜水巷的一处老酒铺子。”

当然早就认识了……

回想起自己看着鲁大毛灰头土脸的夺路而逃的那副狼狈姿态,李霸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今天的下场,居然能惨烈到这种地步。

范景山的脸色愈发充满冷意。

果不其然!

这分明就是一桩早有预谋,涉及众人的滔天阴谋!

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帮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竟然还不死心!

能够如此不明不白浑水摸鱼到大理寺的天牢来,看样子,朝堂之上,必然有贼人相助!

那位所谓的周公子,恐怕也只不过是个棋子罢了……

这趟浑水,着实有些不好蹚呐!

“大人……”

“事不宜迟,还是命人速速前往甜水巷,缉拿凶匪归案!”

正当范景山沉吟思考的片刻,一旁的张英范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有些急躁地开口道。

明明是得到了准确的线索,明明是刻不容缓的着急上火……

可让这位大理寺少卿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范景山并没有露出任何焦躁又或是急切的表情。

他的脸色极为平静。

如同是波澜不惊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