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就知道跟女人勾勾搭搭,出事了吧……”

纺织工业集团开发区新厂区的一个角落里,柳思思气哼哼地数落着宁远,宁远则是一脸无辜地回答:“思思,这也不能怪我啊。这家人是我收购之前加入的纺织工业集团,因为工伤造成的残疾,当时各种赔偿都按照法律合同走的。

他们的工资是由社保支付的,又与我没有关系。现在他们一家找过来,要我按照新的工资水准给他们加钱,这明显是来闹事的,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

柳思思当然知道这事怪不得宁远,只不过一想到打电话给这家伙的时候,电话里明显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但柳思思心里就是不爽。

“不过,他们一家也挺惨的,你就不能帮帮他们?”

柳思思也不想给宁远一种她只会无理取闹的观感,低声说了一句:“一家七口人,六个残疾,还有一个孩子……”

那次厂房倒塌事故里面受伤的有四十多人,因伤致残的也有十八个。是比较重大的安全事故了。

当时纺织工业集团的高层领导调离的调离,判刑的判刑。

而且赔偿什么的也都是按高了赔的,因伤致残的人办理病退,但是退休金却按照正常退休的标准拿的。

不过,毕竟都不到真正的退休年龄,尤其是小夫妻两位,正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又怎么甘心就这么混吃等死呢?

因此小夫妻两个就拿了赔偿金去做生意。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是做什么就赔什么,几年下来,家底都给赔光了。

这次孩子生病住院,小夫妻两个实在没钱,一家六口人直接去民政局闹,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家六口人在民政局闹一天之后,在今天凌晨突然跑到了纺织工业集团的新厂区闹了。

因为柳思思与宁远的关系,上面安排维持秩序的警察时,就特意把柳思思安排了过去。

在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柳思思对这一家人抱有很大的同情,所以对宁远拒绝一家人的要求感觉到很不舒服。

“思思,你不明白,一码归一码,要知道我是资本家……”

“那又怎么样?你跟一般的资本家不是不一样吗?”

柳思思哼了一声打断宁远的话道:“人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也不会跑这里闹的。”

“好吧,我不说资本家的事情了。就拿这件事来说吧,如果我答应他们的要求,按照现在实发工资给他们发薪水,先不说这合不合规定,我只说一点,以前在纺织工业集团的人都过来要我这么做,我应该怎么做呢?给他们发,不给其他人发?”

“总……总有办法的,你那么有本事,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实在不行,你也可以给他们安排一些工作啊,他们不是说了吗,哪怕在厂区里面打扫卫生都可以的……”

“如果我安排了他们,那些因伤残疾的人会不会也过来闹呢?”

“可……可是……”

柳思思也知道宁远说的对,这不是这一家人的事情,还有那么多的人呢,一旦宁远开了口子,其他人过来闹又怎么办呢?

全都安排打扫卫生?

那成什么样子?那么大一个集团,有那么多的残疾人在打扫卫生,知道的可能觉得这个集团比较人性化,可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集团连正常的清洁工人都请不起了呢。

同样的,这样一弄,以后工厂再出了事,那些工人又怎么安排呢?

毕竟那么多人的一个大集团,那么多的产业工人,出点工伤什么的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都照此办事,背着各种包袱与负担的集团,很有可能真的倒下。那个时候可就不是几户人家的事情了。

“思思,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有时候选择题是要必选一项的。”

见柳思思根本不应,宁远轻轻地拍了拍柳思思的肩膀沉声说道:“我问你,有一列列车过来,前方两条铁路上分别站着一个人,与一百个人。换道的扳手就在你的手里。问你是选择牺牲一个人还是牺牲一百个人?”

“我……我……不能让列车停下来吗?”

“不行……”

“我……我不知道!你呢?你选什么?”

“我会计算……”

“计算?”

“是的,如果这一个人的价值超过那一百个人,我就会让那一百个人去死。如果那一百个人的价值超过这个人的价值,那我就会让这一个人去死。当我无法知道他们的价值时,我肯定留下那一百人,而让那一个人去死。”

“可……可是,那个人……那个人也是一条性命啊!”

“我知道啊!”

“那如果那个人是你呢?别人也这么选择,你也会乐于接受吗?”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会乐意接受?”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面临被牺牲掉的情况……”

“每个人一出生就面临着这个世界的挤压,甚至于在母体内都受到来自子宫的限制。当我们哭泣着来到这个世界,当我们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并用我们并不成熟的脑细胞在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获得了许多生命所没有获得的‘成功’了。

我们怎么能再要求更多?我们又怎么敢去要求更多?

在我三岁那年,我就开始接受了家族的教育,我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二年的时间,我要学习一个普通人可能超过三百岁才能够获取的知识,并经历一个普通人可能几辈子都不会经历的苦难。

如果我做不到,我可能会疯掉,成为一具行尸,最后在心脏不再跳动的时候死亡。

而在这二十二年的时间里,我每时每刻都处在被牺牲者这个位置上。

你觉得我没有接受我的命运吗?”

“你……你……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你爸妈怎么会那么狠心!喂,你告诉我,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你,所以……所以才让你这样的?”

“这你可就想多了,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你觉得他们会不喜欢我吗?只不过,他们正是因为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如果我不堪大任,真的疯掉或者死掉,他们还有精力去培养其他的孩子。哪怕是从旁枝那里过继一个过来……”

“我……我无法想象……无法想象你……你的童年是怎么的。我父母虽然早死了,但是有派出所的叔叔阿姨们照顾我,我……虽然谈不上是小公主,但他们都很宝贝我。可是你……你……那么可怜……”

想想,一个人从小到大,要被灌输远超普通人的知识,要经历远超普通人的经历,虽然柳思思知道,这些经历无论多困难,应该不至于会危及到生命,但是只是那些经历,就有可能对一个人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影响了。

“在我们的世界里,只问价值不问其它。一个人从出生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处在被牺牲以及牺牲别人的位置上。只不过,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而已。

举个简单的例子,你有没有因为别人而心情不高兴的时候?”

柳思思点了点头:“当然有了……谁还会没有因为别人做的事情而不高兴的时候呢?”

“那么,你是将那人揍一顿呢,还是最后郁闷一下什么都不做迎接明天呢?”

“揍过一次,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生气,然后该干嘛干嘛,喂,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想告诉你,当你在因为别人不高兴的时候,你就是被牺牲者的一方,虽然这个牺牲并不足以致命,但的确影响到了你。

你揍了对方,你心情舒畅了,但是对方就是被牺牲掉的一方,哪怕是他先得罪的你。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众多牺牲与被牺牲相互磨合而成的,当牺牲与被牺牲的人数或者是‘质’达到一个量级,那就是利益。

我们是处在一个利益的世界,耻于谈利益本身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因此,在一个人与一百个人的时候,我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就是因为利益。

而你不会做那样的选择,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可你却不知道你这种善良往往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大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