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营屯村外,孙启明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明明才过了两天的时间,好像车子上就蒙了一层灰蒙蒙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大年初一从哈尔滨出发的时候,他的车上有六万只口罩,距离武汉两千多公里,现在走了四五天了,距离武汉还有一千多公里,而口罩,一个都没有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孙启明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诗的心情了。

从愤怒到无奈,从无奈到平静,从平静到接受事实,再从接受事实到向前看,除了自己,没人能体会到这种心里路程。

驾驶室是上了锁的,孙启明只留了车厢没锁,原指望别人能把口罩还回来的,现在,只能锁上开着空车走了。

他先绕到了车屁股后面,打算把车厢门锁上,没有了口罩,还有李大嫂给她儿子带的衣服和家乡特产,他得给人家送到地方,才不负所托。

然而当他走到车后的时候,发现车厢的门已经锁上了,锁的严严实实的。

“吴大哥,你锁的?”孙启明问吴庆山。

“我没有啊。”吴庆山摇头:“昨天早上我过来看了一眼,见没人把口罩还回来就回家了,没锁啊。”

那这锁是谁锁的?

车厢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总不会是小偷过来看看没什么偷的,顺手给他锁上了吧。

哪儿小偷这么闲?

难道……

孙启明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忙掏出了车钥匙,用钥匙打开了车厢的锁。

哗啦!

两扇铁皮车厢门拉开,映入孙启明眼帘的就是一箱箱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纸箱子,一二三四五六七……二十九箱,一箱不多,一箱也没少。

孙启明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震惊和惊喜。

这是他口罩厂装口罩的箱子,上面还印着口罩厂的logo,“万康口罩厂”五个大字就像头顶的阳光一样明亮。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还回来了,他们把口罩还回来了。

“这……”吴庆山也是惊喜的好一会才发出声音:“孙老弟,你快看看,看看箱子里是不是口罩。”

孙启明回神,一边点头一边就要爬上车厢,可能是太激动了,脚下没有踩稳,第一脚还滑了下去,差点摔倒,还好吴庆山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孙启明闹了一个笑话,尴尬的笑了声。

“我扶你一把。”吴庆山太能理解他失而复得的心情了,别说孙启明,他自己都快手舞足蹈了。

在吴庆山的帮助下,孙启明这次顺利的进了车厢,他用车钥匙划开了最外边箱子的顶部封口。

嗤啦!

封口开裂,孙启明迫不及待的打开,里面正是一包包独立封装的口罩,标准的蓝色医用外科口罩。

“是口罩,吴大哥,是口罩。”孙启明激动的喊道。

吴庆山大喜过望:“太好了,孙老弟,你别嫌麻烦,再检查检查其他箱子。”

不用吴庆山说,孙启明也打算这么做,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确认一下这里还剩下多少口罩。

嗤啦,嗤啦,嗤啦。

一箱,两箱,三箱……孙启明划开了一个又一个箱子的封口,检查了一个又一个箱子里的口罩,最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口罩,一个都没少。

连其中一个被开了箱子又重新封上的都没有少。

看来他们把口罩藏起来之后没敢直接“分赃”,想等自己走了再分,但是出于良心不安,最后还是悬崖勒马,选择了把口罩还回来。

这一刻孙启明挺感动的,真的挺感动的。他们出于私心没有控制住对口罩的渴望和需求。但是最终善良和大义战胜了他们的私心。

这就像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善良。没有人是完美的,都有缺点,可在大是大非上,他们又能站稳立场。

中国有十四亿人口,也许有十亿人都是这样,自私且善良着,这两个完全相反的词构成了千千万万个普通大众,可是几乎每一次的众志成城,都是由千千万万个自私且善良的人组成的。

我们无法唾弃别人,因为我们也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们自私又冷血,但是在国难当前的时候,我们愿意把自私最小化,把无私最大化,把冷血最小化,把善良最大化。

这就是我们的国家,一个由千千万万个普通群众组成的泱泱大国。

孙启明是在眼角湿润的情况下,用胶带又把一箱箱口罩全都重新封上的。他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多出来的箱子,里面不仅有他的手机和钱包,还有很多零食,泡面,火腿肠,饼干,牛肉干,真空包装的鸡蛋……满满当当的装满了一整个箱子。

他知道,这是他们对自己表达的歉意,也是他们对自己表达的支持。

孙启明收下了,他拿了手机和钱包从车厢里走出来,跳下来,重新锁上了车门,就像大年初一那天一样,锁上车门,开始出发。

“吴大哥,这是你的钱和手机。”自己的手机和钱包都回来了,孙启明就把吴庆山给他的钱和手机还了回去。

可吴庆山只接了手机,钱还是给他推了回去:“手机我留下,钱你还拿着,这一路用钱的地方多,万一没地方取钱怎么办。”

“我钱包里有钱,你看,一分钱都没少。”孙启明打开钱包给他看,里面有好几千现金,都是他出发之前特意取的。

不过这一路几乎没有用到过,根本没地方买东西。

“那你也拿着,钱多不压身。”吴庆山还是不肯拿回来。

“我不要,吴大哥,你挣钱不容易,我真用不着,等我从武汉回来,我再来找你喝酒。”孙启明强行把钱塞进了吴庆山的口袋里。

吴庆山还想拿出来塞回来,孙启明却已经跑了,一溜烟的打开车门上了车。

“你这小子。”吴庆山无奈,也没有再勉强他,指着希望说道:“你狗不要了啊?”

“哈哈,忘了忘了,希望上车。”孙启明尴尬的挠挠头,把副驾驶那边的门打开了,喊希望上来。

希望汪汪两声,欢快的跑到副驾驶那边,麻溜的跳了上来,还知道用嘴去咬门把手,要把车门关上。

“你可得了吧,弄一把手口水,回头我在上面给你栓个绳子。”孙启明拍开它的狗头,自己嘭的一声带上了车门。

汪汪汪!

希望快活死了,在副驾驶上欢快的转了两圈才老实舒服的爬下去。

“德行。”孙启明又在它的狗头上撸了一把,才转头又和吴庆山说话:“吴大哥,那个老民警的号码你给我一下,我跟人家说一声,再问他要一下刘医生的电话,我还欠着人家的医药费呢。”

“行。”吴庆山知道他为人,现在钱包找回来了,肯定不愿意差人家钱,就把老民警的号码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