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深蓝集团总部的走廊铺上一层淡金。然而,这抹暖意却无法驱散霍桑博士眉宇间的凝重。

他手中捏着一个质感厚重的国际快递信封,脚步比平时急促了几分,径直走向宋宁的办公室。

他甚至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宋总,”霍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将那个信封放在宋宁面前光洁的桌面上,“刚刚收到的,来自M国‘洛厄尔’律师事务所,代表‘前沿算法研究基金会’……是律师函。”

宋宁从一堆代码架构图中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霍桑异常严肃的脸上,然后缓缓移向那个信封。“金士顿&洛厄尔”,这个名字在硅姑和华街代表着顶级的法律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而“前沿算法研究基金会”,一个听起来像是非营利学术机构的名字,但其背景往往深不可测。

他放下手中的电子笔,没有立刻去拆信封,只是用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办公室内一时间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

“说了什么?”宋宁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

霍桑深吸一口气,尽可能清晰地复述核心内容:“他们指控我们的小蓝核心算法,侵犯了该基金会名下三项关键专利。涉及……基于注意力机制的神经网络决策权重分配方法、一种用于不完全信息的搜索改进算法,以及……高维状态空间下的策略价值联合训练框架。”

他说出的每一个技术名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知情者的心上。这些并非泛泛而谈的概念,而是精准地指向了小蓝算法架构中几个最核心、也最具创新性的模块。

“律师函要求我们立即停止一切涉及侵权技术的使用、开发和商业化,保留所有相关代码和数据以备证据开示,并在十五天内给予正式答复,否则将面临在M国联邦法院提起的诉讼,并寻求……天文数字的赔偿和永久禁令。”霍桑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这个诉讼启动,无论最终胜负,深蓝集团都将被拖入无休止的法律泥潭,光是与“金士顿&洛厄尔”这种级别律所对抗的律师费,就足以压垮一家初创公司。

宋宁终于伸手拿起了那个信封,拆开,抽出里面厚厚的法律文件。他快速地浏览着,目光扫过那些严谨而充满攻击性的法律条款,最终停留在附录的专利摘要和那几项被圈出的、声称被侵权的核心权利要求上。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并非因为恐惧或愤怒,而更像是一个数学家遇到了一个看似复杂、实则隐含逻辑漏洞的难题。

“时间点很巧妙。”宋宁放下文件,忽然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霍桑一愣:“什么?”

“玉石资本的斯特恩先生,带着他的傲慢和一亿美金离开,还不到一周。”宋宁抬起眼,看向霍桑,眼神清澈而冷静,“这封措辞严厉、指控精准的律师函就送到了。你不觉得,这巧合得有些过分了吗?”

霍桑猛地醒悟过来,瞳孔微缩:“您是说……这是玉石资本在背后……”

“不是他们,也是与他们利益高度相关的势力。”宋宁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如同微型模型般的车流,“‘前沿算法研究基金会’……查一下它的背景,尤其是其资金来源和董事会成员,是否与玉石资本或者其关联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立刻去办!”霍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远超一次简单的专利纠纷。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旨在扼杀或夺取的战略行动。

“先别急。”宋宁叫住了他,“对方选择的专利和指控点,非常专业,直指要害。这说明,他们对我们的小蓝,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进行过相当深入的技术分析。”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我们内部的技术资料,尤其是核心算法的详细架构文档,保密级别如何?近期有没有异常的数据访问或对外传输记录?”

霍桑脸色一变:“核心算法的全部细节,只有您、我以及算法团队的绝对核心,不超过五个人有完整权限。服务器日志都有严格监控……但如果是通过更隐蔽的手段……”

“查。”宋宁的声音不容置疑,“启动内部安全审计,从收到玉石资本接触意向的那天开始回溯,重点排查所有有权接触核心资料的人员,以及所有对外网络接口的日志,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能放过。

同时,法务和技术团队立刻联动,针对这三项专利,进行最严格的侵权比对分析。我要知道,对方的指控,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似是而非的碰瓷。”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仿佛早已预料到会面临风雨。

“宋总,如果……如果真的是玉石资本……”霍桑的声音带着担忧,“他们的资源太庞大了,我们……”

宋宁抬手打断了他,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反而露出一丝近乎挑战的神情。

“霍桑,还记得小蓝和柯白的对局吗?”他忽然问道。

霍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柯白输在哪里?”宋宁自问自答,“他输在,他是在人类的规则和直觉里,去对抗一个超越了人类规则和直觉的对手。他试图用‘棋感’去对抗‘穷举’,用‘经验’去对抗‘逻辑’。”

他走回办公桌后,手指轻轻拂过那份冰冷的律师函。

“现在,有人想用他们熟悉的、资本世界的规则来和我们下棋。诉讼、舆论、供应链卡脖子……这些都是他们玩了上百年的游戏。他们以为,我们会被拖入他们的规则,在他们的棋盘上,被他们的‘重兵’围剿至死。”

宋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

“但他们忘了,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明白。深蓝,从来就不只是一家会下围棋的公司。我们的核心能力,是‘解构复杂系统,寻找最优路径’。这包括围棋,也包括……商业战争。”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如同小蓝在计算棋盘上无数可能性时的状态。

“他们想玩法律游戏?可以。但我们不会仅仅被动防御。去查,彻查这个‘前沿算法研究基金会’名下所有专利的合法性、原创性,寻找他们的漏洞。

同时,检索全球主要市场的相关专利库,寻找可能对他们构成反诉基础的先行技术。他们想用专利做矛,我们就要找到更坚硬的盾,或者……打造出更锋利的矛,指向他们自己。”

“他们想玩舆论游戏?也可以。但我们不会去辩解‘我们没有侵权’,我们要向世界展示,深蓝的技术是如何开创性的,是如何被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恐惧和打压的。我们要把这场官司,变成我们技术实力的又一次全球广告。”

“他们想玩供应链游戏?”宋宁冷笑一声,“那就加速我们与国内替代供应商的深度合作,甚至……启动我们自研专用计算架构的备胎计划。把潜在的风险,变成技术自主的契机。”

霍桑听着宋宁一条条清晰的反制策略,心中的慌乱渐渐被一种震撼和信服所取代。他看到的不是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危机吓倒的年轻人,而是一个在风暴中心依然冷静布局的棋手。

“我明白了,宋总。”霍桑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腰板,“我立刻去安排,技术比对、内部审计、背景调查,三线同时进行。”

“去吧。”宋宁点点头,“记住,霍桑,不要被对方的节奏带偏。他们把这次攻击看作终局,但对我们而言,这也许……只是中盘战斗的开始。让我们看看,在这场超越了围棋盘的更大棋局上,谁的算法,更能经得起考验。”

霍桑郑重地点了点头,拿起那份沉重的律师函,转身快步离去。这一次,他的脚步虽然依旧急促,却少了慌乱,多了坚定。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宋宁独自一人,再次走到窗边。窗外,天空不知何时积聚起了乌云,阳光被吞噬,一场秋雨似乎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