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法名大师浇完了水,才慢慢地将手中的木壶放于一侧,再次回到了座位上,缓缓地开了口。

“佛曰:渡人如渡己,渡己亦是渡人。佛陀宣讲教义让使人接受佛家之观。乃用佛法教义规范你我之行径,是为‘渡人’。”法名说着慢慢拿起桌上的茶盏,此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原本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全然落于下方,茶水澄澈无比。

法名稍稍饮了一口,“然渡人并未‘除恶’,乃渡人恶中之善。若能唤醒人性中善念,多一人行善,于世间便能少一份恶业。单纯除恶,并不能将恶消散。只有善行天下,恶也才会消亡,渡人便是从现实彼岸将其引入极乐世界。”

施世纶若有所思,但文斐然却一脸不解,“既然渡人乃是唤醒人性中的善念,但佛门之中为何有地狱之存在?”

法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文斐然,“人生见日少,不见日多。善恶之变。不相类。若有作恶之行径,死入泥犁,中有深浅。火泥犁有八,寒泥犁有十。有前恶后为善,不入泥犁。若生前行不善之事,鬲逆天地鬼神之类,殊失寿死,下入恶泥犁中。知佛道变,虽入泥犁中,必当上天。故曰佛道不可不知。小人不变为善。入泥犁中无乐,入泥犁复不善,入泥犁益深。地狱之存在,也是引人为善之用,并非单是惩戒之所。”

施世纶仿佛入了定,身子一动不动,觉得法名大师的一席话十分受用。

“然何青阳、俞宣章、奚云烟均有作恶之举,歹人用其之准则来予以惩戒,想给世人以警示之用,他此举是否有过?”这个问题,困扰施世纶良久,今日忍不住提出。

法名大师双手合十,慢慢说到,“阿弥陀佛,众生无边誓愿度,不是惠能渡。善知识,心中存众生,各于自身自性自度,各个自渡,如是度者,是曰真度。乃用见断、护断、离断、用断、忍断、除断、修习断为之。其中,离断便是要避离恶象、狗、虎、狼、蛇等栖息之地,以及荆棘、深坑、深涧、山岩之恶地,恶友、恶人以及恶居。若不能渡人,只求自渡远离。”

施世纶深吸了口气,“听大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浔江之前因此处困于迷惘,好在有大师给予引导,甚是感激。”

法名微微一笑,再次施礼,“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也不能过多沾染红尘之事,若施主再有迷惘可去往扬州城中一人家中探讨即可,他于佛法之领悟,也较为精湛。”

“乃是何人?”施世纶忍不住问到。

“阎阳明。”法名大师微微一笑,“他自幼于佛家经典甚是喜欢,几乎到了倒背如流之境地。”

听到“阎阳明”三个字,施世纶一脸吃惊,在他印象中,阎阳明乃是阎正国之子,为一面容瘦削清癯之少年,怎的会精通佛法。

“阳明兄天资颇高,乃为扬州才子,大人也可与其探讨。”文斐然解释道。

施世纶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今日多有叨扰。”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好走。”法名大师双手合十再次施礼,他站在放置碗莲的几案处,施世纶的目光落于碗莲之上,才发现原本合着的那枚花苞,居然也缓缓绽开了。

行至山门外,冉夜、方修、杜汐月已然在门前等待,那小沙弥将众人送到此处,再次鞠躬施礼,引得众人又是一脸爱怜之意。

“净善寺真乃是佛门净地。”施世纶由衷赞叹道,“今和法名大师一通交流,只觉得自己茅塞顿开。”

“大人所言甚是。他日若要去寻阎阳明,可知会我共同前往。”文斐然答到。

但文宅近几日乃是需要动土修宅,因此还是不麻烦文斐然为好。行至车马处,文斐然和文诚驾马驭车,朝着文宅驶去,和施世纶等人分开了去。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杜汐月心中又是一阵失落惘然,但其很快调整好情绪,万不可被施世纶等人看到,否则又会将其揶揄一番。

“少爷,咱们这就走啦……”文诚一脸坏笑。

“不走要如何?难不成还让施大人留你吃午饭不成?”文斐然瞪了他一眼。

文诚却凑过去一脸贱笑兮兮地说,“但我瞧着月儿姐姐很不想让你走啊……”

他华还未讲完,后脑勺儿上就挨了文斐然一掌,“专心驾车,再乱嚼舌根今天就不让你喝娘煲的鸡汤。”

文诚扁了扁嘴吧,专心驾车,等到回到家中之时,正好是午膳时间。文斐然进门穿过景园来到餐厅看到文天扬、张大富、任有成均在家中,不由得心头一震。

“少主,你可回来啦,刚刚老场主还言说你不在家心里不定呢。”任有成一脸憨笑,文斐然走上前去,两人手握在一起。

“今天施大人那边有事需要我过去一趟,他可是咱们盐场的救星,不能推脱。”文斐然笑着说,转头看到张大富手中拿着一只鸭腿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见到文斐然便是一脸笑意。

“好小子,几日不见,愈发精壮了。”张大富说着咬了口手中的鸭腿。

文斐然一脸尬笑,虽说今天乃是家宅中动土之日,也算是大日子,家中来人众多,但张大富仍旧一副不拘小节之态,大嚼着板鸭腿,但他本就是粗枝大叶之人,也无可厚非。

“今日一早便买来了芦花鸡,鲜嫩肥美,娘亲煲了板栗鸡汤,大富伯伯可得留着点儿肚子。”文斐然笑着说,引得文天扬和任有成也跟着哈哈大笑。

此时众位家丁丫鬟开始往餐厅中传菜端汤,而在景园青藤架下,也摆了几个圆桌,却是那动土工人们吃喝的。

今日乃是文宅的大日子,文刘氏一早便起床张罗,做了许多特色菜,有松鼠桂鱼、大煮干丝、红烧老鹅……还有花花绿绿的糕点,让人目不暇接。

“哎呀,这么多好吃的。我刚刚太急了,已将一整只板鸭都纳入腹中,必须先去茅房排空一番。”张大富说着便急急地朝着门外走去,引得众人前仰后合。

“这个大富,几十年了还是这个性子。”文天扬摇头笑着,看向任有成,“怕是吃坏肚子,你且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