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阎瑞点了点头,却是一脸正然之色。

阎风对这位阎宅大管家十分惧怕,正想着从侧边溜过去,就听到一声“站住”,他登时立在当下。

阎瑞深吸了口气,缓缓挪步来到阎风面前,双目中几乎伸出钩子。

“昨夜可是你陪着少爷出门了?”阎瑞声色低沉,黑着脸问到。

“是的。”阎风点了点头,但声色却不由自主地有些瑟缩。

“那看门的护院为何说见的则是一个面生的家丁?”身为总管多年,阎瑞最会逼问事实,此时他料定阎风是在扯谎。

“或许他们突患目疾,没有看清我是谁。”阎风摇了摇头,“硬要说我面生,我有何办法?”

因着阎风为阎阳明的贴身小厮,阎瑞一时间对其也无可奈何。

“那昨夜你当真陪着少爷去二十四桥畔赏芍药?”阎瑞再问。

“当然是真的,少爷还能说假话不成。”阎风瞪圆了眼睛,且看这阎瑞咄咄逼人,一时间也不再惧怕。

“那芍药开的如何?”阎瑞再问,势必想要从阎风口中问出点什么。

“开的如何?”阎风微微一笑,“等下次落雨之时大总管可自去观赏,我若言说便是‘隔岸观火’,哪比得上你自己‘身临其境’?”

阎瑞在阎宅中可是说一不二的大总管,素日里下人对其都恭敬有加,可见这阎风一副吊儿郎当之态,心中便怒气涌动。

“我听闻少爷还约了画社之人?”阎瑞压制着怒火,接着问到。

阎风却一脸笑意,缓缓而言,“这你得去问少爷了,我得去库房取宣纸,少爷等着练字呢。”

说罢,也不等阎瑞回复,便朝着前方蹿了过去。

“这兔崽子。”阎瑞摇头轻声骂了一句,便转身朝着阎正国的居所走了过去。

刚走进阎正国的房间,但见他已然从床上起来,正闭着双目坐在一边由丫鬟伺候着编辫子,且看其今日面色如常,可他明明昨夜刚将一人处死。

阎瑞只觉得心头一凉,这些年阎正国对其还算厚待,但没想到,其内心阴狠至此。昨夜之事,倒成了他心中的一个魇,一闭上眼睛便是素月将死之相。

“老爷”阎瑞走了过去,恭敬地施了一礼。

阎正国才缓缓睁开眼睛,悠悠地开口问到,“怎么样了?”

阎瑞恨恨地说,“我刚刚从院中路过,且看到阎风,本想从他口中套出点儿话,谁料这小子居然学的油嘴滑舌,说没两句便跑开了,还说要去库房取宣纸。”

“哦?”此时阎正国的发辫编完,他起身整了整衣物,“你命厨娘熬煮一些八宝粥,我去看看他,等会儿一起用早膳。”

阎瑞点了点头,便交代了门外家丁一番,跟着阎正国一起朝阎阳明卧房走去。

精明如阎正国,他自然知道儿子昨夜去了何处,他身子孱弱,也不晓得会不会扛得住昨夜的春雨夜风。

卧房内,阎阳明将宣纸平铺在书案上,又命阎风在一旁仔细研磨着油松墨条。

“研墨需加清水,若水中混有杂质,磨出来的墨也就不纯了。在加水之时,最先不宜过多,以免将墨浸软,或墨汁四溅,以逐渐加入为宜。磨墨时用力过轻过重,太急太缓,墨汁皆必粗而不匀。用力过轻,速度太缓,浪费时间且墨浮;用力过重,速度过急,则墨粗而生沬,色亦无光。”卧房内,阎阳明在教阎风如何研磨,阎风很认真地学着,完全按照阎阳明的指示。

“吱嘎”一声,卧房门被推开,但见阎正国和阎瑞走了进来。

阎风怔了一下,正准备放下手中的墨条行礼,谁料阎阳明却开口制止了他,“磨墨应专心致志,‘笔正’需‘墨正’,心正墨亦正,墨若不正偏斜,既不雅观,磨出的墨也不均匀,做人亦是如此。”

听闻此言,阎正国和阎瑞均瞪圆了眼睛,于他们来说,还是第一次看到阎阳明如此无礼之态,先前看到阎正国均十分尊敬。

阎阳明对此二人也视而不见,取出笔架上那柄紫檀狼毫,点蘸着墨汁开始在宣纸上书写起那《千字文》来: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德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但刚写到这里,阎正国走至近前,伸手抓住阎风的胳膊。

“老爷……”阎风吓得浑身战栗,赶紧放下手中的墨条,猛地跪在地上。

阎阳明这才缓缓停笔,“父亲来此可是有事?”

“哼,为父进来多时,你难道没有看到?”阎正国双目猛地一紧,“还是说你故意看不到?”

“一心不可二用。”阎阳明微笑着言到,“这是父亲教给我的。”

面前的阎阳明面色红润,印堂发亮,眉宇间居然多了一股英气,见此情形,阎正国不由得有些吃惊,之前看到的儿子都是一脸孱弱之态,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清癯之色的影子。

“我听闻你昨日深夜去了二十四桥畔观赏芍药?”阎正国眉头微蹙,“你身体可能遭受那夜雨侵袭?”

阎阳明淡然一笑,“儿子自知身子孱弱,入不了父亲法眼,便于夜雨微风之际去了那边,且权当历练下自己身体。”

“愚蠢,若身体出问题了怎么办?到时候追悔莫及。”阎正国说着便冲着他摆了摆手,“你且去浣手随我一起用早膳。”

“莫需。”阎阳明摇着头,“我还没有写完,做事有始有终,这也是父亲教给我的。我需写完。”

“忤逆父意,也是为父教给你的吗?”阎正国危险地眯起眼睛。

阎阳明则笑着轻轻摇头,“断是不敢,父亲‘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行事风格,我一辈子也学不来。”

“你…….”阎正国伸出食指,颤抖着指向阎阳明,但后者却没有丝毫惧态。反倒仍旧是一脸淡然,轻轻地坐下,慢慢书写起来: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

“走!”阎正国说着,怒气冲冲地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见此情形阎瑞赶紧跟了上去。

“少爷……”阎风跪在地上,上下牙齿都忍不住来回磕扣着。

“继续研磨。”阎阳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阎风起身,继续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