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衣裙随风翩飞起舞,不理会其他人的惊惶,佘粼跳入了黢黑的井壁中,被那抹阴暗所吞没。

凄厉恶寒的冷风透体而过,在跳下的瞬间仿佛听见了挣扎之人微弱的哀嚎。

灵力将她紧密地裹成一团,黯淡无光的井壁陡然映照出绮丽炫目的光彩。

“啪嗒!”三分钟后,一双娇小的白色刺绣鞋踩在了肮脏的泥水中,四下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略带腐烂的气味。她来到了干枯的井底。

佘粼皱了皱眉,手指轻捏一下小巧的鼻尖。这里的环境对于爱洁的她来说实在是很难忍受。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一片晦暗,左侧方蓦地燃起两盏长明灯,灯影如豆,袅袅生出淡淡的光环。

“嗡!”两扇石门缓缓敞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来,她犹豫了一下,朝前轻踏一步,双目向四周张望,一有危险便可以立刻做出反应。

很快,佘粼见到了前方的一片漆黑之中隐隐出现了两道幽幽的绿芒,骇得她赶紧止步。

“什么人?”

甬道里,一位身影瘦削的酷吏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冷声喝道:“此地休得外闯!”言罢,一根黑铁杀威棍将脚下的砖块敲得裂开。

佘粼又惊又骇地退后几步,她从未到过内牢,自然陌生无比。

一百丈外,灯火渐渐转亮,令原本漆黑无光的事物一点一滴的呈现在她的面前。

佘粼不可置信的瞪大美目,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她的前方并非是一条甬道,而是一座竖着铁杆被开凿出来的石窟,并且这样的石窟有惊人的成百上千座,就像是挖空了整个地下。

一座座石窟如数不清的黑洞深渊凝视着她,释放出阴森寒恶的气息。

那双绿芒的主人是一个跪在地上衣衫破烂的肮脏囚犯,他用力抓着铁杆两眼放光死死盯着佘粼,一丝恶心的涎水从嘴巴里淌出,挂在脸边,一直垂到地下,咧开嗓子大叫着:“美人儿,过来大爷这里,快让大爷爽个够!”一边喊叫一边将脏手伸到自己裤裆下面。

那充斥着欲望的双眼似要将她吞噬。

这么多石窟中里面大都囚禁着一名囚犯,有些囚犯面色涣散,呆立在地上,有些则疯疯癫癫,对着空气胡言乱语,还时不时的大喊大叫,更有囚犯平躺在草堆中,脸色惨白,毫无声息,弥漫着浓浓的臭味,看来已是死去多时了。

瘦削酷吏冷哼一声,手中棍子重重击在了那猥琐囚犯的额角上,霎时间血花迸溅,对方捂着额头惨叫的瘫倒,身体抽搐很快便不动了。

附近貌似就他一位酷吏。

“不是酷吏,不许进入内牢!”即便见到佘粼这个美艳的尤物,瘦削酷吏仅仅只是语气略微缓和,依旧在厉声警告着对方这位不速之客。看来不是每个人都要靠下半身思考,他还真不好这一口。

瘦削酷吏手中握紧了九尺长的铁棍,目射凶芒,眼见佘粼置若罔闻,他就打算强行将其驱逐。

“我是来找镇万谷的。”佘粼身影飘忽,几息间来到对方面前,手中捧着一方玉盒,轻轻掀起盒盖,沁人的冷香扑面,里面是白花花的琼膏,铺满了盒底。

“若不是有急事相询,我一个女子怎敢叨扰酷吏大哥?一点小意思,百年分的雪玉凝膏,还请笑纳。”她言笑晏晏,把那玉盒推到对方面前。

雪玉凝膏产自北方凛冽的雪域峰顶,那里终年被冰雪覆盖,是野兽绝迹的不毛之地,可却得天地灵秀能诞生出这种清心明智,止血复伤的稀罕灵药来。

瘦削酷吏没有因为她是个女人就摆出好脸色,但注意到雪玉凝膏后明显犹豫了一下,才不冷不热的接过手。

“你找他有何要紧事?咦,你是院里的导师?”

将雪玉凝膏收入怀中,酷吏仔仔细细打量她,疑惑地询问道。即便他收了好处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任外人进来,所以至少要盘问个清楚。

“哦,是这样的,早年前小女子有一兄长犯了大事,被关到内牢此处,已经有些年头未见了。前些天遇见镇酷吏听说我那兄长重病在身怕是活不长了,所以这才来此……还请酷吏大哥通融一下。”佘粼软声细语,眼眶泛红,一手拂去脸上的泪珠,全然没有往日的架子。

为了内牢中的那个人,她必须委曲求全,低声下气。

那酷吏精光一闪,他立即听出来些许不对,冷笑道:“早些年?那我你的兄长理所应当的不认识了。嘿,你怎么看出我是新来的?”

佘粼面色不改,茫然的问道:“酷吏大哥说笑了。早前我听过内牢,但还是第一次到此处来,咱们又是初次见面,岂会相识呢?”

“你找他真为了这事?”

“当然当然。”佘粼点头点了好几下,袖中的十指不自然的缠绕一起,微微发颤。

“镇万谷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酷吏狐疑地盯了她一会,有心想多盘问,但一来收了好处,二来对方只是找人狱中探亲,想了想道:“也罢,他在第四层甲字十号招待犯人呢。”

一具躺倒的面目模糊的尸体旁,血流如注,流淌的鲜红液体将靴子染得一片粘稠。

健壮阴戾的身影擦了擦眼角的血渍,看了看已经死透了的尸身,不尽兴地踢了一脚,骂道:“真不经玩,刚来了点感觉……”

那具尸体的脑袋已经被开了瓢,头骨被残忍撕开,旁边则是灰白色的脑浆混杂着透明黏稠的脑脊液,闻之欲呕……

“谁?”镇万谷倏然回头,就看见佘粼双眉紧蹙,脸挂嫌恶之色站在自己面前。

“你是……佘粼?”空洞阴暗的囚牢内,镇万谷呆立了几秒钟,半晌色欲熏心,大吼一声兴致淋漓地冲她狂奔过去。

佘粼早有防备,身影如飘荡的白羽向侧方轻轻一撇,躲过了他的猛扑。

脚步错落,镇万谷扑了个空后便立即停下来,疑虑和诧异涌上心头。作为此地狱卒的他是既贪色又嗜杀,不过却不是什么蠢货,很快意识到了不对。

“你怎么会到这里,谁放你进来的?莫千是干什么吃的?”镇万谷阴厉的双眼环顾四周,低吼道。不知为何,他明明对美色垂涎三尺,可乍一见到后者竟不免有一丝慌乱和忌惮。

佘粼冷然一哂,“你慌什么?我自然是给了那人好处,否则如何会在这肮脏的地方见你?”她看见了血肉模糊的尸体,腹中反胃啐了一口。

“带我去见个人!”

“谁?”

“我那个快进棺材的兄长!”

“你兄长……”镇万谷满脸疑问。

佘粼略微迟疑后凑近他低语了一句。

“这怎么可能?!”镇万谷难以置信的喊叫几乎传遍了大半个内牢,“你跟他会有这层关系?我……我不能放你进去!”

他大口喘气,声若蛮牛,话语中逐渐凝重,“你若是见其他人那一切好说。但唯独这个人,我恐怕担当不起。”

“你放心,凭咱俩的‘交情’岂会令外人知晓?”佘粼好整以暇地笑道:“我也更不可能自寻麻烦,你就行个方便。”

……

第十层癸字十号。

一条斜向下的石梯一直延伸到下方的一个黑魆魆的洞窟中,佘粼瞧了过去,看见里面毫无光线漆黑一片。

镇万谷阴沉着脸,肌肉上的伤疤抽搐不止,指了指那个洞窟,“就在下面,跟我来。”

双脚踏在布满灰尘的石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一阵森寒的气息如朔北的东风扑来,几乎令浑身的汗毛竖起。

像是进入了凛冽的冰窖,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至零点。

这寒冷似乎冰冻了血液,即便是有着灵力护体的灵士也要举步维艰。

镇万谷来的次数多了还好一些,而佘粼就相当难以适应,她感觉到灵力的运转开始滞慢,如被缓缓冷冻一般,连吸进肺中的气体都带了难言的刺痛。

石梯很长,足有五百九十多阶,螺旋环绕而下,温度也随之越降越低。两人走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四面皆是晶莹剔透寒光萦绕的冰墙,蓝白色的寒气排山倒海般涌来,甚至还有成片的冰花飞舞扑面,这里是一座冰窟,怪不得在踏入石梯的时候会感到这么寒冷。

佘粼停住了,她看见了冰窟最中间一个盘坐的影子。

沉重漆黑的锁链似一条条吐信的巨蟒将其环绕围困,死死压制,链条的尾端衔接着身后冰墙里的钩锁,使他只能保持坐着的姿势永生永世。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挺起了那颗头颅,不肯低垂哪怕丝毫。

那影子闭着双目,长发凌乱不羁,下巴处的胡须像极了枯萎的野草,衣衫破碎,结实的胸膛袒露在外,他仿佛沉沉睡了过去,“前两天不是刚去过地芥园那里,现在还没到时候吧。”他尚未睁开眼,沉若千钧的声音便已从四面八方而来。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慢慢问道:“怎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