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化风……?”玄崖怔了一下,不明白那身影的意思。他此刻心神震动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自语搞糊涂了,便强忍住那股恶寒之意细细打量了那道身影。

是一个蓬头垢面衣着脏灰的中年人,经过岁月的打磨两鬓俨然有灰白之色,面上那细密的胡须像是好久没有打理过了,如果单从外观上来看的话确实是一个十足的邋遢懒人。

可令玄崖惊诧的是即便此人身陷困境落魄到被人看押、被人监禁的阶下之囚的地步却依旧能从那明亮未曾有半分混浊的双目中看到那抹怎么也挡不住的桀骜狂放之意。

就像是只向往天空的雄鹰,即使深陷牢笼也无法阻挡它翱翔天空傲视万物的意志。

除它之外尽皆刍狗!

这黑色锁链或许能困住他,但困不住他的纵横睥睨。

只短短的一瞬,玄崖从他的眼中读到了某种莫名的情绪,那是种不甘于此不甘人下混杂着无比凶戾要把万人屠于刀下的残暴。

直摄他的心魂。

若是修为不够或者定力不坚者极容易被震慑,现出畏怯恐惧之态。但偏偏玄崖根本感觉不到此人有任何哪怕一丝丝的灵力波动,但给他的危险还要远远胜出那深藏不露的坤恽。

像是霸气凌人的兽王无须任何动作只靠眼神便能使敌人心中震颤。

可是,玄崖并非风化尘此种从小养尊处优即便天赋绝佳可也没有见过太多场面的骄子。

他经历过尸山血海,经历过多少人的死去,经历过无尽悲凉,经历过所有的痛苦和绝望。这身影的气息虽然能一时半会将他震慑,可若说吓得动弹不得心生惧意那还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眼下他深吸口气,稳住心神,再度看向那身影时已是面色如常的看向对方。

“只要不是那种蠢到家的蠢货,都不会选这个才对……”那道身影又是这般低声说道,“是谁让你拿这个的?”

他逼近玄崖身前,那如山岳般沉重的气势压得玄崖几乎喘不过来气,那音调犹如几乎断掉的线,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凄寒,“应该不是你自己吧?”

“这……”玄崖低头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典籍,立刻想到了那藏起来的白纸,心中一动,他沙哑又低沉的道:“关你何事?”

身影一滞,不过片刻间就从玄崖身上嗅到了某种非常人的气息。

一旁的风化尘差点丢了魂,好半天才勉强镇定下来,他一开始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细细思考后觉得不可思议。他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但依旧能觉得玄崖选的这部秘法似乎有些不凡,下意识的失声道:“难不成你跟的那个导师倒给你指点了个宝贝。”

风化尘当然知道玄崖不会无缘无故地眼瞎去选这部默默无名的秘法,十有八九是那佘粼指点他的。

可他这句话听在那道身影的耳边无异于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听见了那身影的喃喃:“导师?原来变成导师了,这么多年我都……差点忘了。”

后面那三个戾气浓重的酷吏大步上前来,其中两个一左一右架着他的肩膀,厉声暴喝:“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回你的窝去?!”

还出腿猛击他的膝节,妄想使之跪伏下来。

“给老子滚回去!”

但任凭怎么用力,那身影就是座巍然不动的铁塔,似乎能够硬撼狂风暴雨也绝不动摇。

遽然间,那身影停顿了一下,下一刻以他为中心犹如刮起了狂烈的风暴霎时间席卷周遭,除了那三个酷吏尚能承受之外的所有人像是弱不禁风的草木般被这暴风撼动,脚步错乱纷纷退后不止。

玄崖艰难地背抵着大门,被这股气息狠狠挤压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面容都有了一丝的抽搐,但他内心的震惊则远远超过表面。

“煞气?怎么可能?!”

大地产生了龟裂,树木歪斜,石头倾倒,就连风云在这一刻都惧怕的变了色,一切的一切在这沸反盈天的煞气面前纷纷退避。

这浓重到极点的煞气胜似狂暴的风雨甫一出现便将一切摧枯拉朽。

即便是三个酷吏也不得不避其锋芒,手捂额面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风化尘骇得身体如筛糠,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骄慢伟傲犹如碰到了克星瞬间零落成泥不堪一击!

他和老陈一样,完全放弃了抵抗,心里只剩下了卑微的屈服。半刻前还叫嚣着别人为爬虫的他立刻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唯一能勉强直面这煞气而不失本心的除了那三个酷吏外便只有玄崖了。他被这煞气蹂躏得几乎动弹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能呼吸,却仍然艰难地抬起头仰视着那突然变得肃杀的伟岸身影,双眼豁然间变得血红一片,迟缓的开口:“你……我……要杀……”

对方越强大,他越不能惧怕,越不能认输。流转在骨子里的嗜血和残暴越是镇压越要使之疯狂!

或许可以击败他,但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屈服。

“嗯?”看到还要如深陷泥沼却还欲要挣扎的玄崖,那身影微微一滞,席卷漫天的杀气倏地倒卷而回。他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极淡的只有玄崖能听尚且清的语调说道:“跟她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说罢,他转身踏步,回到了三个酷吏的身边,只留下了遍地狼藉,树叶洒落,石头爆裂,脚下的青岩也让人无法平稳而立。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几乎使人窒息的感觉以及这般残破的景象,任谁都不会想到先前差点丢了魂。

其中两名酷吏立刻散出深厚的修为将那身影牢牢控制住。

玄崖压力顿时一松,差点瘫倒在地,连忙手抚门边,气喘吁吁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背后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他虽然听清了那句话,但是情形前后转变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做多余的思考。

而风化尘也好不到哪去,他毕竟修为超越玄崖,但也被吓得几乎丧失斗志,此时正面无土色的用那只颤抖的手轻轻拂去额头的汗水。

三人中最差的自然是老陈,他腿肚子直打颤,不敢再看那身影一眼,连滚带爬跑向另外一名没有动手的酷吏万般讨好道:“镇大人,您今日可有闲情散心了,小的可差点被吓死了。”

外牢的狱卒大部分都是混吃等死欺软怕硬之辈,而内牢的酷吏则不同,他们见过不少场面,且都心狠手辣,经年的锻炼和见识使得他们比一些关在里面的罪犯还要凶恶,跟那些吃干饭的狱卒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只不过他们很懂得分寸,绝不会犯傻去触犯学院的大忌罢了。

那个酷吏是三人中最魁梧也是最凶神恶煞的,他冷笑的摆摆手,抽动着嘴角那醒目的疤痕,转过身狠狠一脚踩向孤寂身影的脊背上,“平时跟死狗一样,今天怎么这么猖狂了,还横不横了?”

身影的背部微微一弯,整个人也向前倾斜了一下,但回答那酷吏的只有沉默。

那酷吏缓步上前,用那双阴冷如蛰伏起来伺机待捕的毒蛇般扫视着玄崖,像是两把锋芒毕露的钢刀要狠狠扎进人的皮肤。

这双眼睛阴鸷,寒冷,直言不讳地告诉别人它们的主人有多么喜欢杀伐,令人望而生畏。

玄崖粗重的喘息了几下,然后古井无波的与那名酷吏对视着,对方虽戾气浓重,双眼阴毒、狠恶但跟那个被锁链禁锢的身影比起来实在是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道狰狞且细长的伤疤自嘴角左侧缓慢突出,高高扬起几乎快要碰到耳后根,那酷吏冷冷地看着玄崖:“他,刚才对你说什么?”

酷吏很明显的先前看到了那身影嘴唇嗡动了几下。

那审问的声音如同锯子切木般尖锐刺耳,玄崖眉头微皱,冷静地回道:“没什么,他说他后背痒,手又被铁链绑住,抓不到。”

“不过你刚才照他的后背踢了一下,算是帮了他的忙了。”玄崖颇显怠慢地动动嘴,轻描淡写的道。

酷吏的双目陡然圆睁,本就凶恶的神色立即冷峻下来,魁梧的身上那远超玄崖的修为所带来的那种威压瞬间将其周身牢牢钳制,宛如一座沉重的大山毫无保留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冰冷无情的上位者在俯视看上去卑微低贱的下位者,在众人目瞪口呆孤寂身影讶然挑眉的视线下,酷吏淡漠开口:“小毛孩,我给你次机会让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