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在四十多岁的吴伟健和肖茹眼里,女儿太理想化了,可谁的青春不是如此呢?
吴欣看看父母,“你们是不是又要我说太天真?可是爸爸、妈妈,青春就是用来拼的嘛,如果年轻人被财富、顺境包围,会失去斗志的。或许也是你们给了我最大的底气去试错,有些人没有我这样的条件去试错,他们没有试错的成本。所以我为什么不能拼一次?年轻人不是应该去承担挫折和考验,去学习、去受伤吗?幸福感来自自身的提升,而不应该是来自别人给予的财富。”她看着父母,希望他们能理解她,从小到大,她的父母都比别人的父母开明,她相信这一次他们也能做到。
吴伟健和肖茹好像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样充满青春斗志的话,还是出自女儿的口中,他们的血液随着女儿一样沸腾了一会儿,吴伟健深吸了一口气,“去吧,你的青春你做主。”
肖茹和许多母亲一样有保守的传统观念,她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吴伟健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转头对她说:“年轻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冲劲。”
肖茹失去了依仗,就算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叹口气,“好吧,好吧,相信你的选择。”
有些路走上去好像就不能回头了,要一直走下去。
“我就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最优秀的父母!”吴欣兴奋地离开客厅,夫妻俩的脸上只剩下无奈地苦笑,“真的让她去?”肖茹刚刚的坚定转瞬就动摇了。
“放她去。”吴伟健突然觉得女儿比自己勇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多么幸福,为什么要阻止女儿呢?他笑着安慰妻子,“放心吧,一切她应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之后,她才是真正的她。”
肖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的家庭思想觉悟这么高尚,也从没像今天这样再次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这么多年面对女儿一些突发奇想她都半推半就地支持,幸好女儿从未让她失望,她好像在与女儿一起成长,或者是女儿使她成长。
吴伟健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他的好友张宏达。
“哦?这丫头很有想法嘛。”张宏达在电话那边笑呵呵地说道。
吴伟健无奈地说:“她什么时候和你聊那么多?有这样的决定绝不可能是看了太仓新闻的结果吧?”
“为什么不是呢?你女儿比你这个老爸可是有头脑得多了。”张宏达说着朗声大笑起来。
“好了,说说吧,她有几成把握?”吴伟健不放心地问好友。
张宏达却不以为然,轻松地告诉他,“相信她,她可以创造一个更完整的自己回来的。不要再做保姆式的家长了吴兄,换换你的脑子。”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吴伟健刚要说什么,张宏达紧跟着接了一句,“生活上我会让那边熟悉的人照顾她的。不过,真的应该相信她可以做得很好。”
吴伟健经常听张宏达讲起德国的事,但对德国的教育他了解的有限,只知道最近张宏达也在忙着一些和德国教育相关的事,既然张宏达这样说,吴伟健稍觉安心,那就让女儿去拼她的青春去吧。
吴欣把这个结果发给她最好的朋友,“我要去德国留学了。”
看着电脑上那个熟悉的QQ头像,吴欣那张欣喜的脸上划过一丝落莫,三年了,只有她一条条发送过去的信息,从没有收到对方任何回音。
苏萌和吴欣从小就在一个幼儿园,升小学后在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两个女孩子成绩相当,即是竞争对手,又是互相帮助的好朋友,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她们又一起考进最好的初中,也是同一个班级。她们彼此鼓励,默默立下目标,还要一起考进她们心中最好的高中,再一起考大学。
然而,中考成绩公布之后,听说苏萌中考没考好,吴欣很担心苏萌,几次跑去苏萌的家里打听,苏萌的父母都说她回乡下她祖父那里去了。她焦急地问苏萌的父母怎么找到苏萌,苏萌的父母看着她没有多说。
为了顾忌孩子的自尊心,苏萌的父母告诉肖茹,苏萌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吴欣。后来,肖茹对女儿说:“中考失利对苏萌的打击太大,你先不要找她了,等她慢慢好起来吧。”
从那天开始,吴欣偶尔会在QQ上给苏萌留言,从来不提高中学习的事,只说些女生心事,这是她第一次和苏萌谈起有关学业的选择。高二那年她才知道,苏萌中考出现重大失误,数学卷没有写名字,考试成绩一落千丈,别说最好的高中,连普通高中都没有考上。后来,苏萌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音讯,她问了很多同学,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上学了。幸好苏萌的网络联系方式还在,吴欣还能给苏萌发送消息,虽然那些发出去的消息再也没有回复,但这是吴欣心中唯一的希望,她相信苏萌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一种方式陪伴,她愿意等她。
看着这条信息,苏萌默默地关上了电脑,她将书桌上的灯打开,看着上面的图纸,心念:是否每个人都有一种命运?那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呢?
两个月后,吴欣拖着她大大的行李箱走了,肖茹不放心想跟着她一起去,把她安顿好了再回来,被吴欣拒绝了。她说:既然独立就从现在开始,你再多的陪伴也要离开。
看着女儿走入安检入口,肖茹含泪说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她去闯自己的天,构建自己的世界了。我们终究是要学会放手的。”吴伟健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作为建筑设计师的吴伟健更能体会构建一个全新的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看人家的女儿在身边也很好,都怪你,答应她跑那么远。”肖茹对吴伟健不满地发起牢骚。明明她自己也答应了女儿,现在全怪到丈夫身上。吴伟健早就习惯了妻子这样的责怪,“像你一样,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几十年如一日对着那些同事,看着他们和你慢慢变老?”
肖茹怔了怔,喃喃地说:“我觉得挺好。”心里却有些迟疑,她只是惯性地重复着她不敢打破的生活。而女儿没有像她这样循规蹈矩,做了她,还有许多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年仅二十岁的女儿那张充满勇气的脸和坚毅的眼神再次出现在的脑海,她突然又感到自豪了。嘴上,她却没有这样说。
吴伟健倒是十分骄傲,“我女儿做任何决定都好。”
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总是不同的,吴伟健觉得到了女儿这一代,会更不同。
“走吧。”直到连女儿的人影消失在眼前,夫妻俩才转身向停车场走,两个人沉默地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脑海里都是他们女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