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婷汐还是又给他的茶杯添上茶，眼眸微垂，不知是在看茶，还是不想看到眼前的王旭那张假惺惺，故作深沉的脸。
“那天去过修车行的人只有你和张明，既然都说是张明动了手脚，那看到这一切的人就只有你了。”白婷汐缓缓说道，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异常。
至少王旭觉得白婷汐不该这么平静，心念转动间，叹了口气，“没错，那天我是看到张明了，还和他打了招呼，但他没理我，急着走了。”他故意说得漫不经心，却也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漫不经心。
“那你看他动了车子吗？”白婷汐继续问，步千璇安静地坐在一旁，她还年轻看不出王旭脸上的戏，反正听得认真，她又想着前段时间和王子谦去车行的时候，车行老板说过的话，似乎每个人都有所隐瞒。
王旭又喝了一口茶，大概是在琢磨怎么回应白婷汐的话儿，即不会让人觉得是他在背后搬弄是非，又让她对张明产生怀疑，说话果然是有艺术的。
“哎呀，二十多年了有些细节还真记不清了，要不是后来你们出了事，我都不会记得这件事了，就是当年出事后，我努力回忆才想起来那么一点。”王旭极是遗憾地摇着头，“不过，这事当年警察都有定论了，可能……可能……不会吧？”王旭话峰一转，他可不想让白婷汐找张明算帐的时候，把自己带上。
“那天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
“哎呀，这个，这个我真记不清了。”王旭眉头紧锁，思考了一番似地回答，“婷汐，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听你这口音，是不是都在北方？”试图转移话题。
白婷汐根本不想和他聊家常，点点头，“其实，你也不确定是不是张明，只是看到他在修车行，是这样吧？”
“哦，嗯，大概……应该……是吧。”王旭吞吞吐吐，步千璇看了妈妈一眼，着急地问，“可我听很多人都说你是目击证人。”
“什么？谁？谁说的？我是看到了，可是我没说张明会做什么嘛？什么人在造谣？”王旭有点激动，眉心拧得更紧了，“我，我只是实是求事地说了当时的情况，我可没说张明做了什么。”
王旭这一次显然有点激动了，步千璇看一眼母亲，母女二人互递神色，白婷汐清冷地说道，“也许真是一场意外吧。”
“哎，这事发生得的确蹊跷。”王旭并不想让白婷汐就这样的释然了，添油加醋地说道，“外面有那么多传言也正常，毕竟那时候，张明表现的太明显，柏轩又一直在退让，他们俩当初可是好得跟亲兄弟似的，结果就发生了这么一件事，也难怪被人说。”
白婷汐和步千璇默默地听着，步千璇这段日子像一个暗中的棋子观察着每一个知道当年父母那些事的人，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王旭是什么样的人，但好像张池羽很不喜欢他们父子，对于江南丝竹这门艺术，这对父子追求的只是浮名，和她跟张池羽的领悟大相径庭。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步千璇才不喜欢王旭，还是因为她对王子谦的成见，总之，步千璇不喜欢王旭。
本来再次回到太仓，就是来调查父母事故的真相，她是把张明当成了仇人来对待的，又不知为什么，那种仇恨让她很难受，面对王旭她应该更相信王旭才对，偏偏又好像无法相信。
王旭见她们母女二人都沉默了，便又觉得自己的话大概影响了她们，继续说道，“二十多年了，张明现在的地位也很牢固，你们母女俩又能做啥呢？”
“是啊，即没人证，也没物证，连警方都证明他是清白的，还能说什么呢？也许真是我们俩今生无缘，一定要有这个劫难吧。”白婷汐又叹了口气。
步千璇看不懂妈妈，几次想开口，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现在，他成了老艺术家，不过老艺术家也怕一世的清名被毁了。”王旭又开始他最拿手的好戏，洗脑。
白婷汐笑了笑，只低头喝茶了，王旭也笑了，他大概以为，他的话白婷汐听懂了。白婷汐也的确听懂了。
接下来，王旭几次都想打听白婷汐这二十三年来的情况，都被白婷汐搪塞过去，没有回答，又以身体不好为由早早结束了这次会面。
回到家里，步千璇就问妈妈，“妈，你说，他们到底谁在说谎？”
“有时候，可能连说谎的人都不觉得自己在说谎，谎言说多了，他自己也会信以为真，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不断地重复着谎言就会认为事实就是如此，所以，真相？哪来的真相呢？”白婷汐深深地叹息着，“也许这真的只是我和你爸爸的劫难。”她心里想的是张明说过的话，步家反对步柏轩和她在一起。
“那个年代终归是不如现在，都认为学艺术的是不聪明的人，或者功课不好才会另僻其径，可学艺术的人哪个骨子里不是带着点灵气的。”白婷汐感叹起世事来，“哪像你们这一代，可以有自己的热爱的艺术，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那时候的我们还真是有些被人看不起呢。”
“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理解，但艺术之火从来没有断过，说明了她的生命力，也证明了艺术的魅力，不是吗？”步千璇笑着对妈妈说，“妈，如果你难过，可以借给你我的肩膀靠一靠。”
白婷汐很欣慰地看着女儿递过来的肩膀，这二十三年，她在女儿面前都是一副强硬而清冷的态度，即便是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显得冷淡，但女儿从未抱怨过她带着伤痕的爱，她突然很感激女儿，她把头靠在女儿的肩膀上，“千璇，我从来没想过，你学的专业在未来会不会被你的婆家嫌弃。”
不知为什么，步千璇的脑子里竟然出来了姚香菱的脸，她的脸倏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