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婷汐穿着一身素雅的米色长裙,年近五十的她身材依然苗条,她在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针织披肩,终是不希望断臂露在外面。和女儿一起来到江南丝竹馆,看着熟悉的大门,心中自是五味杂陈,一切都好像没有变,唯有她的爱人不在了。
步千璇深吸一口气,看着妈妈说,“妈,你准备好了吗?”
白婷汐拍拍女儿挽着自己的手,“走吧。”
母女俩一同踏入大门,没走几步,步千璇蓦然感觉到一阵眩晕,那些梦境好像现实一般在眼前交错,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裙摆,一会儿前面飘起锻带,一会儿薄如蝉翼。今天她穿了一件青色的真丝裙,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现在可不是她犯迷糊的时候,翩翩那感觉就不放过她。
“璇儿。”有人在叫她吗?步千璇连忙回头,一个白衣公子奔了进来,“真的是你璇儿?”
“我……”步千璇连退了几步,张池羽?真的是张池羽?不,还是张少爷?眼前穿着明代长衫的俊逸公子显然不是张池羽,是宇轩公子。步千璇觉得眼前的一切突然旋转起来,我到底谁?
“千璇?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清晰入耳,步千璇恍然从梦中惊醒了一般,“妈!”轻轻叫了一声,再看周围恢复如常,她转首向后看,大门外车来车往。步千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犯癔症了,“每次我来这里,都觉得好像前世,我就在这里似的。”
白婷汐看着女儿,“宿命轮回,也许是吧。”见怪不怪。
步千璇真不想相信这宿命论,可她好像根本无力反驳,只好沉默地继续和妈妈一起往里走。
平日里,江南丝竹并没有多少人来,除非有表演安排,不然这儿都是空着的,只是门一直开着,无论谁想来练琴都可以来,这会儿没听到什么琴声,大概都不在。
步千璇事先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进了院子看到展示着江南丝竹发展始的丝竹乐器和一些资料介绍的时候,白婷汐始终保持着沉默,她一直都没说话,直到走到那把被张明挂得很高的二胡面前,站住了。
“这是我爸的二胡吧?”步千璇早就知道了,白婷汐点点头,眼泪欲夺眶而出,“原来这把胡送给张明了。”兀自感叹,“对他这么好,会是他吗?”
“你终于回来了!”突然身后传来张明的声音,虽然张明的声音很轻,仍然把白婷汐和步千璇吓了一跳。
白婷汐转过头时,张明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她的左臂,可马上他就移回视线看着白婷汐的脸,二十三年过去了,她的变化不大,仍然能看到年轻时的风韵,或许是这些年白婷汐很少笑,脸上的表情少,就显得很平和。
“我知道今天你会来。进去说吧。”这里已经是张明的世界,他走在前面,白婷汐和步千璇跟在他身后。今天只有张明一个人,没看到张池羽,步千璇倒觉得这样也好,不然面对张池羽,她的内心总是多一种牵绊。今天,她和妈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和张明对峙,明知张明不会承认,但她仍然希望今天能得到更多消息。
张明带着她们母女来到院子深处的一间屋子,看起来,那是他的办公室,黑色的木格窗,黑色的办公桌,都是仿古的式样,与这丝竹馆的气质相符。步千璇来了几次都没有进这间办公室,但白婷汐对这里很熟悉,当初这间也是他们班头的办公室,来到这里她就知道张明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了。
张明进来就开始烧水,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透明的玻璃杯,又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倒茶叶,绿色的细叶掉进透明的杯子里,他又给自己面前的茶杯倒了些茶叶,再把茶叶盒扣好,放回柜子里。这些都做好了,烧的水也开了,他分别将放了茶叶的杯子倒上开水,茶叶就在滚烫的热水里舒展,就像是被冰封了多年,终于可以大展身手了一样。
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三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听着水沸腾,茶叶落进玻璃杯,好像连热水注入时茶叶舒展的声音都能听到似的。
等忙完了一切,他们三个人都知道,现在才是个开始。
“你这一走就是23年,我找了你们很久。”张明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在想白婷汐会不会来江南丝竹馆,按着往常的习惯,他今天也不会来丝竹馆的,可他还是来了,看到白婷汐的时候即意外,又好像在他的意料之中,泡茶的那几分钟,他何尝不是在平复自己的内心?
白婷汐保持着沉默,良久,她冷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你也相信那些谣言?”张明好像从那声冷笑中听出点什么。
白婷汐拿起茶杯,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是她很久都没有喝过的碧螺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张明苦笑,“你和柏轩都是我最敬佩的人,何况柏轩对我……”
“你也知道他对你好,可你还是抢了他的位置。”白婷汐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激动了,可往事涌上心头,仍是意难平。她说的是张明后来做的许多工作本来是属于步柏轩的。
“师兄他不喜欢做那些事,所以我才……”张明旋即辩解,“你了解他的性格,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他甚至不愿意与不懂音乐的人说江南丝竹,可有些工作不得不去做啊。”
白婷汐激动地握着拳头,但张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瞪视着张明,蓦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璇儿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张明看看步千璇,总觉得有个后辈在,有些话说起来似乎不妥,可现在他也别无选择了,只好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是我做了手脚,可是我根本没有,那天我只是凑巧看到师兄的车在修车行,我也知道你们要出门,师兄走之前来找过我,他想带你走。当时我的心里很矛盾,我知道师兄家里反对你们的婚事,他很痛苦……”
“你说什么?”这是白婷汐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