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可名状的细微感觉，突然被打开某个开关，譬如闻到某种味道似曾相识，回忆起过去，一幕幕就如潮汹涌而来。张明的脑海里有太多画面涌现，多得他根本来不及讲，或者他不知该从何讲起，他只把一些他认为重要的先讲了出来。

张池羽大概能想到父亲在步千璇的父母出事后，经受了什么样的质疑，还有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还有那些散布谣言的人。都让他青春的热血沸腾，他从来没想过，父亲心里有那么大的委屈，他一直在父亲的光环下成长，父亲就一直带着光似地存在，彼时再看父亲，他身上的光环暗淡下去，心结还是要去解开，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把他们所有人的心结解开。

“不早了，明天你们还要去镇里演出，早点休息吧。”张明温和地对儿子说道，看样子，再多的回忆，今晚也要到此为止了，而他对他们俩个人的行踪这么清楚也让张池羽明白，父亲在默默地关注步千璇，给她铺路，所以，父亲并不害怕步千璇去接触那些旧人，可不可说父亲是坦荡。

张池羽走出书房。

张明的家是一座独栋小别墅，这在太仓并不算稀奇的事，也不是住别墅的人都拥有多少家产，很多太仓本地人在老宅上的自建房，由政府统一规划，形成小区，自行管理，井井有条。

所以，那天虽然明月高悬，夜已寂寥，隐约可以听到悠扬的二胡声，拉着缓慢的曲调，没有激昂的旋律，就像是一首小夜曲，伴着人们沉思、回忆、入睡。

张池羽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伴着月色倾听父亲琴声中的诉说。

这世间最难得到的就是真相，多少人都想获得真相，可人世间，真相到底重不重要呢？还是真相根本不能解释人真实情感的需要，也许人们只是需要一个自我解脱的方式罢了。

这个周末，步千璇和张池羽约好了一起去镇上参加高班主乐班的表演，正式表演在下午。上午他们就要赶到镇上，上午九点，张池羽准时来接步千璇。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今天化了妆，比平常的妆容浓了一点。一身白色的中式长裙，簿纱的袖子，整齐束在脑后的发髻中插了一支白玉簪子。优美的身段背着琴箱站在路边，这样的步千璇是张池羽第一次见到的，平日里她都是牛仔裤加衬衫。

步千璇看到张池羽的车子，招了招手，便笑着走过来，和以往一样，把琴箱放进后备箱，拉开车门带着花香坐了进来。看到张池羽穿着和他们初见时一样的白色中式棉麻衫，“看来这是你固定的演出服？”

张池羽看看自己的衣服，淡淡一笑，“算是吧。”没有过多的解释，毕竟像他这样的非专业男生，不需要像女孩子那样准备许多种漂亮的衣服。

两个人都是一袭白色，淡雅古朴，又超凡脱俗，在他们到了镇里下车的时候，高班主远远看着他们嘴就咧开了，“真是一对儿壁人。”

“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晓不晓得上一代的事。”翁师傅突然说了一句。

高班主脸上的笑容转瞬就笼罩了一抹无奈。

“上一代的事？”征征突然插话进来，高班主马上又笑着说：“征征你来了？太好了，都到了。大家再合一遍。”

翁师傅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征征是个机灵的女孩儿，她知道这里一定有故事。她看向走过来那两个仙子似的人，尽管心底有些不服气，却都无法不羡慕他们身上脱尘的美。

步千璇看到征征等在那儿，想起昨天征征好像有话要对她说，看了张池羽一眼，张池羽心领神会地说，“我去找高班主。”便走开了。

步千璇笑着对征征点头，今天征征穿了件淡绿色的旗袍，显得人十分素雅，倒没了之前的那股刁蛮的气势。可征征只是微笑地回应她一下，目光追着张池羽去了。步千璇这才知道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征征一直想说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张池羽。也难怪，他们都是年纪相当的年轻人，异性之间总免不得有些目光追逐。步千璇自嘲地耸耸肩膀，自己向乐队走过去，笑着打招呼。

“陈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啊。”陈阿姨今天也穿了件淡绿色的中式改良旗袍，步千璇便知道这个乐班的演出服应该就是淡绿色的，这个颜色即雅又有生机，选得真好，不像有些丝竹班服装颜色太重，虽然在舞台了为了突出效果，却少了份优雅。而她和张池羽今天穿的白色，和淡绿组合在一起也不会显得突兀，毫无违和感。

淡雅的服装加略施簿妆，陈阿姨也显得格外有江南妇人的温柔味道，她笑着说：“你今天才漂亮。”事实上，陈阿姨看到她的那一刻恍惚就觉得看到了她妈妈白婷汐。

“真像。”她不由自主地说出来，步千璇马上就接道：“像我妈妈是吗？”

陈阿姨点点头。

“陈阿姨，演出结束后，我还能来找你吗？我想听你讲讲我妈妈。”步千璇问得很小心，生怕陈阿姨拒绝。

陈阿姨犹疑片刻，“哪天，你到我家来。”

“好，谢谢陈阿姨。”步千璇刚刚悬着的心放下，松了一口气。

等步千璇从琴箱里拿出琵琶走到自己的位置前时，看到征征已经站在张池羽面前，好像在说着什么。步千璇本不想听，可是排练的空间就那么大，虽然征征说话的声音很小，她还是隐约听到了一点。

征征说：“麻烦您帮我引荐一下可以吗？”

“好吧。”张池羽答应着。

“什么时候合适我去拜访呢？”征征追问。

“我问好了，让他联系你吧。”张池羽礼貌地回答，他说话的样子很像个绅士。跟和步千璇说话时不太一样，他和步千璇说话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的，说他轻浮又不是，说他严肃，嘴角又总是向上弯着的。

“要不我加你的微信吧。”征征很主动地拿起手机。

张池羽却说，“我手机放在琴箱里了，过一会儿吧。”像是拒绝又没拒绝。

征征讪讪的，“好。”

征征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步千璇来到太仓就觉得这儿的女孩儿都很美，只是美的不同。江南真是出美女的地方，征征的美多了点征服欲，和她的名字一样，显得功利，会让人想退避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