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聊天总有话题,说这说那,说起没完,只要不提往事,她们从来没有矛盾。对于未来的命运,母女二人不得而知,只是当下,她们只想给彼此最纯粹的爱。
吃过晚饭,步千璇就拉着妈妈上楼挑琴,她打算带一把琵琶走。白婷汐并不想让她带自家的琵琶,因每一把琵琶上面都有她的印迹,尤其是步千璇常用的那一把太特别,特征也太明显,那把琵琶的手柄顶端镶嵌着一块润白的白玉,白玉上面镶了一个“汐”字,曾经在乐队里轰动一时,那是步柏轩亲自为她雕的。所以,她才不让女儿带。
“这把怎么样?”步千璇拿起一把很普通的琵琶给妈妈看。
白婷汐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那把看似普通的琴,做它的材料可不简单,也是一把定制的琴,这把琴上也有她的名字,不过,在琴的底端,位置隐蔽,弹琵琶时,正好那个位置抵着腿,谁也看不见,只是收琴的时候容易被有心人看到。她点点头,“就它吧,音色也好。”
“嗯。”步千璇兴奋地试琴调弦,竟然觉得好像经常有人在弹一样,弦音丝毫不偏,不禁惊讶地赞叹,“不是吧?这琴简直拿来就可以用?妈,你确定放了二十三年吗?”
白婷汐没言语,她当然确定,只不过,是她无事就来调调弄弄,把琴保养得很好罢了。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把琴这么好?”步千璇玉指轻弹,琴音清脆,又从琴肚里传出来,听着更加饱满,越试越欣喜,不禁抬头看向四周,“妈,你这里是不是藏的都是宝贝?每一件都很独特啊?”她想起张明提过妈妈当年在乐队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一定有许多好琴。
白婷汐也不多说,只说:“以后你都用得上的。”
“带着琴,我就可以参加他们的表演了。”步千璇自言自语,“如果不参与进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还要进乐队?”白婷汐闻言追问。
“对呀,太仓的丝竹乐班那么多,我不加入几个怎么算深入民间?我不但想加到一些乐队,我还想去一些乡间仪俗中去参与一下,真实地感受感受是什么样的感觉。”步千璇这话是认真的,尽管她想为父母查到真相,讨还公道。她更知道自己还有自己的使命,她对江南丝竹的喜爱那么执着,她一定要写出最真实的江南丝竹现象。
白婷汐听到女儿说这句话的时候,大脑一阵震颤,这句话,步柏轩也说过。那时候,他就带着她到乡下去跑堂会,去婚丧仪式,还有各种雅集,他们就背着乐器到处跑。当时的步家有个不大不小的企业,生活富庶,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到外面表演赚钱,可是步柏轩不这样认为,他说多去参加别人乐队的演奏,是在训练他的融入能力,毕竟江南丝竹乐队都是临时组建的,如果不能以最快的速度与所有的乐器融为一体,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奏者。何况,那时的白婷汐一直在存他们结婚的钱,两人虽说目标不同,但实现的手段是一样的。
白婷汐怔怔地看着女儿。
步千璇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上的琴,继续说着:“这才是考验我的时刻,如果我能融入到任何一种表演形式里,我才真正驾驭了这种音乐。”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不妨试试。”白婷汐回过神,应了一声,“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要去,你要先请教人家,介绍你加入,不要一个人硬生生地去了,人家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步千璇被妈妈说笑了,“妈,你还这么幽默呢?”蓦地,她突然发现这几天妈妈笑容多了许多,以前,妈妈很少笑的。她不知是自己天天讲太仓,触碰了妈妈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还是,因为她会离开很长的一段时间,对她的不舍。她撒娇地又拉起妈妈的衣袖,“妈,要不,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等我退休吧。”白婷汐说了一句所有父母最常说的话。
步千璇憋了憋嘴。
“千璇,琴你可以带走,但不要借给任何人弹,不是妈妈自私,这把琴意义非凡,最好不要让别人动。”白婷汐叮嘱女儿,做这把琴的材料可是当初步柏轩千辛万苦找到的,别人要是弹了知道这琴的好处,心生歹意就不好了。
“这,这我做不到,万一人家要试试呢?”步千璇有点为难。
白婷汐便说,“那我不管,反正你答应我才能带走,不然就不要带了。”白婷汐很坚决。
“好吧,白女士。”听步千璇答应了,白婷汐总算松一口气。她们母女之间一直都是彼此信守承诺的信任在。
“妈你说,我这算不算行走江湖啊?”步千璇一本正经地说道,看得白婷汐一怔,便抬手拍了女儿一下,“嗯,都混到卖艺为生了。”母女俩又笑了起来,步千璇拿着那把新琴,坐下便弹奏了一曲,不时的,白婷汐用右手拔弄一下古筝的琴弦,合着女儿的琵琶,母女眼神交换,跟着乐曲进入她们的世界,这是母女俩第一次合奏,或者说白婷汐第一次参与到女儿的演奏中来。
白婷汐也惊讶自己竟然能可以做到,她以为这辈子她都只是个听众了。
一只手都能将古筝弹出味道来,步千璇垂头看着琵琶,眼底氤氲一片,她也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妈妈,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父亲,他们曾是多么美好的一对仙乐伴侣啊?硬生生的天人永隔。
突然,白婷汐重重地拔弄琴弦,又按住了,古筝琴音戛然而止。步千璇转首看妈妈,只见妈妈泪流满面。
“妈!”步千璇放下琵琶,跑到妈妈跟前,“妈,你怎么了?”
白婷汐挣开女儿,夺门而出,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一切来得太突然,步千璇不知所措地怔在那儿,再看看这里的所有乐器,似乎明白了妈妈为何那么伤心。她到底该不该揭开那段悲伤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