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婷汐的心中,女儿是一个没有城府的人,如果张明真的和女儿说了什么,女儿一定会问她,毕竟她们母女之间无话不谈。
但那是过去的步千璇,自从她有了自己的想法,上大学后,她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的思考,也有自己的决定。不能说她变得有城府了,但她总是懂得了事缓则圆,在这世间首先要学会忍耐。家里没一个男人,妈妈也慢慢有了白发,过去是妈妈保护她,用一只手为她撑起了一片天,现在,她长大了,她们母女的这片天,该由她撑起来了。
“妈,这一次还是不虚此行,我看到的是一种文化,而不是学校里或者某个专业领域内的研究,那种感觉真的太好了,好的让人感动,这样才对,只有这样才是真的传承,我在那看到了江南丝竹前世、今生,或许还应该有未来,而不是像我这样刻意地研究。”步千璇知道如果不说出点什么,妈妈心里也要猜疑,不如就和妈妈说说在太仓的感受,哪怕提到了张明也不提张明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白婷汐的唇边漾起了一抹微笑,若不是那些悲伤的事,她怎么舍得离开那里?
“所以,我突然之间觉得过去我学的东西都太课本化了,太理想化,太不真实了。真实的那么美,那么感动人,如果不是你把我拉黑了,我每天都想把这些和你分享。”步千璇一边说一边仰倒在妈妈的大床上,做女儿的在妈妈面前大概都会如此放纵。
白婷汐仍然不说话,默默地听着,或者是在等着女儿对她发问,或者她怕自己的任何一句话就会暴露了思乡之情。
相爱的母女之间就这样坦诚地藏着心里话,步千璇滔滔不绝地讲着她在太仓见到的江南丝竹现场,她几次差点提起张池羽,可他的名字一到嘴边儿,就变成了宁依依。
可一直不提张明也不妥,最后步千璇佯装若无其事地提起了张明。
终于听到这个名字,白婷汐还是不由地浑身一震。连步千璇都感觉到了,她假装没看出妈妈的异样,“张明老师很忙,我只见了他两面。”这都是实话,“第一次我向他讨教了江南丝竹的江南味儿,所以,他让我去民间看。第二次……”步千璇顿了顿,白婷汐的心就跟着顿了顿,心脏都跟着偷懒。
“第二次,他说他并不是最好的二胡演奏家,有比他更好的。”步千璇说到这儿,胸口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想告诉妈妈,张明口中的人就是她的父亲,可是她不敢。
白婷汐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把头扭向另一边,不想让女儿看到她的失态,步千璇却看懂了,她仰倒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假装不去看妈妈。这样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尴尬了?她继续说着:“所以,都说高手在民间嘛,这些话是真的,真正的高手,从来不去争名夺利,因为他们是为了心中的热爱而爱,这样才真挚,才会有真正属于心灵的东西出现,对吗?妈妈?”
白婷汐背对着女儿点头,“嗯。”她不敢说半个字。
“妈,我还没看到江南丝竹的真相,我还想回去,我需要这个真相。”步千璇幽幽说出这样一句话,听得白婷汐莫名慌张。
“你还要去?”白婷汐收起了悲伤,转过头问女儿。
步千璇仍然保持那个姿势,看着天花板说,“嗯,毕竟有些事,我还没有弄清楚。”
“什么?你不是已经见过张明了?”白婷汐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步千璇听到了,装作没听到,“对他的采访那么多,如果见两次面就能看到真正的他,那我看的,和那些报道他的人有什么区别,我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人。”
“不,不要再去了。”白婷汐激动地阻止女儿。
“妈,你放心吧,我一定带回来一个真正的答案。”步千璇的话听起来让白婷汐觉得怪怪的,到底女儿知道些什么?如果她知道了,为什么什么也不问她?而她口中提起张明也是轻描淡写,她不就是为了见张明去的嘛?
“你觉得他不像报道中的那么好?”白婷汐也在探问,她拒绝听到任何关于江南丝竹的消息,更不想知道张明的消息,所有相关的报道她从来不看。但女儿这样说,难道张明没有把江南丝竹班带好?当初她的爱人最看中的也是这个师弟,传言说是张明想争非遗传承人,而他们的事故又出现的那么巧,正是要申报的前几天,种种猜测都指向了张明,但毕竟都是怀疑。如果真是张明,那他现在没把江南丝竹传承好,就更加罪该万死了。
步千璇忙说,“不,张老师是位不错的江南丝竹传承人,只是我觉得我离江南丝竹真相还有些距离,我想离得更近,看得更加清楚些。”
“你只是要写一份论文而已,需要这样吗?”白婷汐只想阻止女儿再和张明接触。
步千璇却嬉皮笑脸地起身,拉着妈妈的右臂,“妈,即要写好论文对得起学术,又要真正理解自己所钻研的课题,不辜负自己的热爱,不是吗?”
白婷汐总觉得女儿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就是说,你还要去太仓?”
“嗯,要去,而且下次回去,可能呆的时间更久一点,妈妈,你能放心我吗?相信你的女儿,相信我,相信我把属于江南丝竹的真相带回来。”步千璇看着妈妈说得很认真。
白婷汐看着女儿,母女俩再次四目相对,良久都没说话。
“好了,妈,去尝尝太仓的肉松骨头吧,真的很好吃。”步千璇话峰一转,边撒娇边拉母亲去餐厅。
白婷汐被女儿拉着,好像被女儿施了魔法一样,跟着走进餐厅,盘子还有两个肉松骨头,步千璇说,“这回可不能再掉了,多糟蹋食物,浪费食物是可耻的。”
白婷汐看着女儿夹到自己碗里的肉松骨头,久违的香味儿再次向她袭来,她能感觉到自己颤抖的手将骨头送到嘴边,甜腻的肉味儿直击心灵,她又想哭了,她一忍再忍,忍着不让泪水决堤,忍得那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