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东面的正房里,几位师父正在自己的乐室里研讨曲谱,轻轻吟唱,并未听到西边院子里的吵闹声,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师父,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赵瞻云看来的是他班里打板鼓的子建,忙问道。
“两个班的人打起来了。”子建瞥一眼城南班的几位师父,低声回答。
师父们一听连忙往外走,子建在前面带路。吵嚷声越来越近,师父们来到院门口,已经分不清谁是哪个乐班的,院子里的人都扭成了一团。
“成何提统?”赵瞻云大怒,这在王氏家乐班里绝不允许出现的一幕,也从未出现过的一幕让他忍无可忍,怎奈他们是哭的哭、骂的骂、喊的喊,根本没人听到他的声音。
“住手!”张野塘大喝一声,到底是有唱功底子的,这一嗓门所有人都听到了,一时怔住,停了下来。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张野塘继续说道。
赵瞻云走在张野塘身边,用手指着在场的所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两边家乐班的人也都垂下头,乖乖地站好。
张野塘转身向赵瞻云作辑拜了一礼,“让先生见笑了,我这就带回去好生管教。”
“张大人言重了,是我教导无方。”两边师父互相道歉,在场的所有徒弟们更不敢吭声,惭愧不已。
张野塘冲着他们喊:“城南的都去前屋。”前屋是王大人为了让张野塘他们留下练习方便特意腾出来的,那也成了城南乐班集合的地方,乐班的人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似垂头丧气地排着队离开,剩下的都是王氏家乐班的人,赵瞻云指着他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转眼看到青竹,厉声道:“去乐荫堂等着。”
青竹给众师弟师妹们使了眼色,师弟师妹一边正衣襟一边理头发一边往乐荫亭走,私下里谁也不敢说话儿,进了乐荫亭,一个个并排站好等赵瞻云来训话。
赵瞻云让青竹关好门,看着他们几个来回踱步,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毕竟自己的乐班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
崔樱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下,脆声说道:“是我先吵的,要罚就罚我,师弟师妹们都是为了护着我,才动手的。”
“师姐!”师弟师妹们轻声唤道。
“我就知道是你。”赵瞻云了解崔樱的性子,看她在现场,就知道这事儿多半是由她而起。
“你和他们怎么还能吵上呢?”赵瞻云大惑不解,但他也护着自己的徒儿,以往自己的班里他们相亲相爱,互相包庇,他都知道。
“那个蓉蓉骂璇儿,师姐气不过,就和她吵起了了。”有浦马上为崔樱说话。
这一说,赵瞻云才发现,璇儿不在,“璇儿呢?”
“她被宇轩带走了。”有浦继续说,“我和师姐赶过去的时候,那个蓉蓉说璇儿勾引宇轩不好好拉琴,师姐才和她吵起的。”
赵瞻云大概明白了,吩咐青竹,“快去把璇儿找回来,不要出什么事。”护徒心切,生怕璇儿受委屈想不开。
青竹刚要走,赵瞻云让子建和他一起去找,随后,他看一眼还跪在那儿的崔樱,又气又心疼地说道:“起来,起来。”
众徒儿见师父发话,连忙上前把崔樱扶了起来。崔樱将掉下来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也不辩解。
赵瞻云叹了口气,对他们说道:“来者是客,就算他们做的哪不好,你们可以慢慢商量,也可以告诉我,我去说嘛,怎么也不能打架呀,这多失身份啊!这些年来,为师教你们诗书礼仪,便是要你们不要看轻自己,要以文人要求自己,怎么能打架呢?”
“谁让她说得那么难听。”崔樱喃喃念叨,“我们也从来没听过那么难听的话儿。”
赵瞻云哼了一声,指责道:“旁人是旁人,不能因他人之失而说自己无过,自己的德行是为自己立身,关他人什么事?你呀,这书读的还是少。”
“我一个学扬琴的,当然书读的少。”崔樱就败在她这脾气上,刚才还收敛着小声嘀咕,这会儿又把下巴扬了起来,不服气地说道。
有浦从后面拉了拉崔樱,崔樱才忍住没再说下去。
“你、你、你这个脾气,早晚还要吃亏。”赵瞻云指着她说道,“还有你们,以后,她要是犯了脾气,都给我拉住她,居然还和她一起闹。”
“是,师父。”众徒儿应道。
崔樱扭了扭身子,倔强得不出声。
另一边,张野塘问他们是怎么回事,蓉蓉倚仗自已是魏良辅亲自带的角儿,边哭边说,璇儿勾达宇轩,让宇轩分心不好好练琴。
张野塘刚接过徒弟递来的茶碗,听完将茶碗重重一摔,喝斥道:“胡闹!你说宇轩也就罢了,怎么能说璇儿?人家班里有师父有班主,轮不到你教训。”
“可是,师父难道你没听到他们拉野琴吗?”蓉蓉继续争辩。
魏良辅这才说话:“蓉蓉,你是不该骂璇儿,明儿你去给璇儿道个歉。”
“师父?我,我不去!”蓉蓉被大伙宠坏了,扭过头看着别处,也不看两位师父。
魏良辅沉着脸说道:“先不说我们在王府做客本是客人,就是宇轩怎么样也轮不到你去说,你的心思,恐怕不在这儿,你不道歉,那为师替你去道歉。”
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却把蓉蓉的脸说红了,她怎能让师父替她道歉,这明明就是告诉她,无论她想不想去,都得去。她咬着下唇,开始抹眼泪。师父说得没错,虽然她的师父位高,但她的年纪尚小,和宇轩同龄,她对宇轩的心思,班里的人都看得分明。她这一闹,谁都知道是醋酝子翻了。
两位师父又训斥了一通打架的徒弟们,罚他们回去抄谱子修修心性,待徒弟们散去,魏良辅开玩笑地对张野塘说:“宇轩这孩子,学识好,你难道只想让他学琴?”
“岳父大人知道,我曾带罪之身,宇轩聪慧,让他学作诗曲,快活一生,也未尝不是好事。”张野塘淡然说道,“就连王大人都归隐了,功名累人,我让他饱读诗书是为让他积累学识,以后也能像您这样作词填曲。人活一世,爱哪一样都好。”
魏良辅听罢,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