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明月心里觉得有些奇怪,王妃素来是起得极早的,此时到这个时候还没起床,实在是有些古怪,莫不是身体不舒服?这般一想,她又有些紧张,王爷是让她好好看着王妃的,而王妃若是生病了,她只怕是难辞其疚,当下又轻唤道:“王妃可是身子不太爽利,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床上依旧寂静一片,没有人回答她。

明月越想越不对劲,一把将那被子掀开,却见床上只有几件衣裳和枕头,又哪里还有舒欣的踪影!她不由得大惊,大声唤道:“王妃!”

却见床头有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我去找玉修算帐了,勿急!多谢白虎的剑!字写的歪歪扭扭,显然是匆忙写下来的。

明月不急才是怪事,她觉得实在是太过奇怪了,她和白虎昨晚一直守在营帐口,并未见到王妃出去,她又是从哪里逃走的?似是回应她的想法,一阵风吹来,那个布制的营帐已被人用利剑划了一个大口!

成州的官道上,只见一个身着布衣脸色的腊黄的男子匆匆的走着,那男子一边走一边低骂道:“死玉修,嘴里说信任我,其实还是信不过我的能力,今日里我就让你尝尝不信我的后果。”

骂是这般骂,心里却在暗自计较要如何才能将这一场战事化解,又如何才能将那面具男引出来。

原来舒欣那晚上见得白虎留下的那把剑之后,心里便有了计较,她在营帐的角落找到了一套军装,换上去之后半夜趁人不备将营帐划了一道路口子,从那里爬了出去。她逃出军营之后,又从附近百姓的家里,偷了一套普通的男装,再寻了一些易容的材料,将自己的脸化成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就算玉修在眼前,只怕也认不出她来。

她看过地图,往北再走约二十里地,就到乔悠然的军营了,她一直赶路,只觉得又累又饿,见前面有个茶肆,里面有六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三张,她淡淡了扫了一眼,便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要了一碗茶,一碗米粉,她肚子饿了,毫无形象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好在她现在的装扮也是个男子,她此时这般一吃东西,倒和她此时的打扮极为相符。

一碗米粉下肚,她觉得好多了,却还是觉得有些饿,她又叫伙计要了一碗米粉,正在此时,只听得有人道:“小二,来一盏茶!”那声音温润而动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不由得一怔,回过头一看,却见乔悠然淡淡的坐在那里。

几个月没见,他的那双桃花眼一如往昔的风流俊雅,只是眉目之间却是难掩一抹淡淡的忧愁,他的脸看起来比往昔要清瘦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昔少了一风潇洒,多了一分稳重。岁月终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他看起来比往昔要成熟的多。

他的身侧是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深邃的眼睛,眼波顾盼之间,光华四射,鼻梁微微有些高,配在小巧的瓜子脸上,有着别样的神韵,嘴微微有些大,她的五官单个拆开来看,不算美人,可是凑在一起之后,却又很美。

这样的两人随便一个站在人群中都极为显眼,更何况是两人一同出现,两人才一坐下,茶肆里所有的人都向他们行了一个注目礼。

乔悠然似没有看到那些人的眼光一般,轻轻的端起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口茶,神情看起来很是清雅。

那女子却睁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那些看了她一眼的人,她便毫不客气的回瞪两眼,而当她看到舒欣的时候,她的鼻子轻轻的哼一声,那双大眼睛赏了舒欣一记白眼。

舒欣见得她的白眼之后,不禁想笑,可能她刚才看得太无礼了些,那女子显然将她当成是登徒子了。而那女子的白眼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想靠近我,想都别想。不知为何,她喜欢那女子的神情,一般有着这种神情的女子性子都较为直爽,属于敢爱敢恨的那种。

只是她心里欣赏归欣赏,却又在猜测那女子的身份,在她的记忆中,乔悠然的身边虽然从来都不缺红颜知已,但是他从不放将那些女子带在自己的身边。更何况此时还是他和玉修在打仗的期间,成州又刚刚从瘟疫里走出来,他是断断没有心情寻花问柳的。

而她的心里却又想,如果乔悠然和那女子真是一对情侣的话,那么她也替他感到开心。心里却又不由得想起十三公主和月灵,不由得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像是回应她的想法一般,乔悠然淡淡的道:“你下次出门还是带块面纱吧,免得沾上那些狂蜂浪蝶。”

那女子也反唇相讥道:“你下次出门还是戴个斗蓬吧,免得总有姑娘们又是给你抛媚眼,又是扔手绢,麻烦事情一箩筐。我自认为见过不少的男子,但是像你这种长的比女子还好看的男子却没几个。”

乔悠然的眸光微微一暗,也不和她计较,却淡淡的道:“你不是要见丁流景吗?怎么见到他之后又是那副模样?”

那女子听得乔悠然的话语之后,那双深遂的眼睛里却染上了点点哀伤,她咬了咬唇,不答反问道:“你不也是很关心舒欣吗?知道她好好的活着就巴巴的想去看她,结果比我还不济,还未到军营口,却又打道回府,世上有比你更懦弱的男人吗?玉修比起你来实在是要多太多的男子汉气概,也活该她选玉修不选你。”她的语气里有些气闷,还有一些愤怒,好似在跟人赌气一般。

舒欣听得这句话后,不由得一惊,原来乔悠然也来找过她,却只到军营外再没有往里走。虽然她恼恨他上次劫走她的事情,可是此时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有些震惊,他真的放弃她了吗?如果是真的放弃了,她真的替他开心,夹缠在三人之间的感情,也的确该早早的做个决断。

一念及此,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多看这一眼才发现他的眼睛旁边也有一个个白白的印记,想必也是那一次冻伤的后果。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

而从两人的对话之中,她也大概猜出那女子的身份,那女子只怕就是传说的中的陌兰了。她曾听玉修和丁流景讲起过她的性情,还真的是闻名不如见面。

乔悠然听得陌兰的话,也不恼怒,只是淡淡的道:“或许我真的是太过懦弱了才失去了她,当年我若是果绝一些也断断不会让玉修有机可乘,在感情上面,我的确不如她,也没有你勇敢。”

说到这里,他的桃花眼染上了点点的幽深,浅浅的道:“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她的,也一直认为她之所以和玉修在一起,是被逼的,我一心想要将她救出来,可是她那一日为了不被我带走,居然选择跳河,我是知道她的性子的,当年她误以为我是她的亲哥哥都要和我一起走,这份果决我永远不及她,而那一日她也用她的实际行动告诉我她是真切的爱上了玉修,和我原本想像中的实在是差很多。她的心里只有玉修,没有我,我又怎么能再强她所难。所以心里纵然挂念着她,却也知道她只要好好的活着,能幸福的活着,那便什么都好了。我以前认为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容忍她的性情,可是见得她和玉修相处的种种,便知道他只所也疼她入骨了。”

人一旦经历过了生死,对人生便有着别样的体会。是恨也好,是爱也罢,都会淡然很多,纵然每次一想起她,他的心就忍不住有些疼,可是疼过之后,却又希望她的选择是对的,是幸福的。只是现在两人的立场已变成如此对立,他又知道有时候不见反比见面好。不见心里还有一分思念,而见了反而让两人之间有些难堪。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他说完这句话,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染上了点点的悲凉,他的手里端着茶杯,从舒欣的角度看过去,茶杯里冒出的点点热气让他的眼里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水雾之中,又透着点点的迷蒙。

陌兰没料到她的讥讽不但没有让他生气,反而激起了他的伤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乔悠然一眼道:“所以你觉得见不见都不再重要呢?”

乔悠然苦笑道:“我和她之间,不像你和丁流景之间,我现在只要知道她幸福就好,其它的再无所求了。而你和丁流景却不一样,我知道你还在生他当年为什么不相信你的气,可是我却觉得不管怎样,那些都已经是过去了,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解脱,不要像我这样,错了一次又一次,结果不但没有给她幸福,反而险些要了她的命。”

这是他的感悟,而他的感悟却是用鲜血换来的,他不禁想起他接二连三的接凉州想带她走的事情,现在想来,应该给她带来了不少的困扰,有些人,有些情,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到最初。

而此时,他的眼里却又不由得浮起了另一个女子的面容,他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这一生,他只怕是要负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