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大璃诸位皇帝,永寿这一朝的最特别。

或许是因为万宝帝的缘故,导致永寿帝在登基时手底下没几个认可他的臣子,相反,一路扶持着他的宜贵妃——当今的太后,追随者要更多一些。

其中便包括了后来崛起的裴氏。

故而也是无奈,皇帝要保下一个人,还得给出让太后欢心的寿礼。

不管怎么说,太后高兴了,也就不在意那个在寿宴前不懂事的小旗官了。

没有旨意,只有永寿帝的一句话。

当然,单单只有这样,自然是不够的,毕竟老太太心胸不宽阔,多少心有芥蒂。

故而除了皇帝,还有一人也在发力。

裴家的老太爷。

这位老太爷打小就跟太后认识,两家曾经是邻居,总角之前常混在一起,虽然之后太后进宫了,但因为裴氏的特殊地位,两人还是有所见面。

仅仅是见面,没有别的,别乱想。

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兄妹形容。

至于裴老太爷是何时注意宁泽年,估计是后者在竹林小筑上写出那首诗的时候吧。

当年的裴家二房大小姐裴蓉便是这版,富有诗名,裴老太爷也最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在裴蓉擅自嫁入宁府之前一直如此。

所以,大抵是宁泽年的诗让他看见了曾经的女儿,思念之情油然而生,故而才会向老太后求情。

不多,也就两三次。

而裴少煊在诗会之后一直没有对宁泽年出手,以及裴钦两次三番的出手帮宁泽年,也正是这位的裴老太爷的意思。

综上所述,宁泽年能够活命,是两方势力的帮忙,其中运气成分占大半。

不过如今,任凭少年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永寿帝为何要帮他。

……

当曹达曹指挥使再次出现在诏狱的时候,天早早的明了,鸣叫的雄鸡在邻居家的白眼中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昂着头经过垂头小憩的老黄狗。

宁泽年刚喝完皮蛋瘦肉粥,做着广播体操。

牢头推开牢门,随着曹达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监。

没见过,但看样子,没有恶意。

未等他询问是否自己的期限到了,老太监便让手底下的人给他套上一只黑色布袋,蒙住了视野。

“别反抗,跟着走,能活命。”曹达在少年耳边低语几句。

本能反抗的宁小旗明白过来,虽心中仍有警惕,但仔细一想,自己似乎并没有必要,横竖都是个死。

随着老太监往外走去,虽隔着黑布,但仍能感受到一阵夺目光芒的穿透,是出了诏狱,接着便被搀扶上了马车,经过好一阵颠簸,耳边的嘈杂声才渐渐少去,进而替代的是直勾勾冲向鼻尖的香味。

很熟悉,似乎是女人的味道。

教坊司吗?不对,教坊司的话,应该还有管弦丝竹的声音,自己现在所处的,没有一丁点声响。

很安静,除了沿途经过守卫时感受到的微微呼吸。

总之不是刑场。

莫非爷真逃过一劫?老太太这么好心?

没有经过太久,很快他便被领到了一处房间,紧接着蒙在自己眼前的黑色袋子便被取下。

霎时间,久违的光明冲来,一阵晃眼。

再睁开时,只是听见身后的房门被关上,屋内也只剩下了两人。

一个是他,一个则是上座的中年男子。

男子是谁,不知,此处是哪,依旧不知。

虽有几件熟悉的摆设,但这种样式的房间装扮,在京城不下二十家,倒是一旁的椅子上透露出了信息。

教坊司的独有印记。

这还真是教坊司,不对,曲子呢,美人呢,这些本该出现在教坊司的东西此刻皆消失不见,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估计便是前边的那个男子。

这人的能耐不小啊,又是侍卫,又是清场。

大概是看出了少年正在猜测自己的身份,也因为暂时不想将一切都挑明,永寿帝咳嗽两声,打破安静的氛围:“介绍一下,月……我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黄箫。”

锦衣卫指挥同知,锦衣卫指挥使之下从三品官职,只设两人,可以说是锦衣卫的二把手。

说是这么说,但宁泽年不怎么相信这黄箫就是救的人,要知道,指挥使曹达在这件事上,自身难保。

但还是作揖行礼,然后顺着对方的意思坐在,取过清茶润了润嗓子。

永寿帝见少年坐下,接着说道:“宁泽年,此番将你从诏狱中捞出来,本大人那是费了不小的功夫,求了我母亲很久呢。”

这是在炫耀功劳,只是宁泽年不认识永寿帝,故而也只能说着“多谢多谢”,然后讪讪陪笑。

不过通过这句话,他能够确定,面前这人应该是京城的世家子弟,家中长辈有权,故而能够让太后放自己一马,至于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一种历练罢了。

这么说来,先前的太监也合理了,毕竟皇家没事就喜欢将宫里的太监赏给世家们。

也没在这个话题上掰扯太久,永寿帝很快话锋一转,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

自然是不知的。

曹达帮他,是因为吕墨庄。陆冉许宴帮他则是出于情谊,裴钦林福帮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至于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没有拐弯抹角,永寿帝很快便解释了:“我觉得你诗写的不错。”

觉得你诗写的不错。

潜台词是,因为你诗写的好,所以我帮你。

可细细一想,有问题。

诗,并不能当饭吃,李太白会写诗,但最后还是被赶出宫,少陵野老有诗才,然并没有官场得志。

诗呢,不过是一种辅助,真正让面前这人帮自己的,恐怕另有原因。

看着沉默的少年,永寿帝一愣,心想是不是自己露出了破绽,他又接上一句:“这也是献王的意思。”

献王爱诗,人尽皆知。故而他就将自己这个儿子给搬了出来。

只是这句话,并没有让宁泽年消除疑虑。

献王会为了区区几首不能变现的诗救我吗?显然不会,一个是太后,一个是不起眼的小旗官,孰轻孰重,谁都能分辨。

尴尬的气氛让永寿帝心头一紧,但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回过神,他咳嗽两声,将先前的不正经味道一甩而干。

莫名而起的威慑让宁泽年不由感到一股压力,还未等他思考原因,高座之上的永寿帝再次开口:“宁泽年,我瞧你这诗写的不错,可就是看上去不像是本人写的。”

“对于本官的这个疑惑,你可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