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有准备的,虽然那日宁泽年从苏醒到动手只过了几个时辰,但也是权衡利害才选择出手。

首先,吴子签必死,而且是得死在自己手上,这点无需迟疑,若不然,等他死后,没有脸见罗康平等人。

其次,那一段是他唯一的机会。

北镇抚司外地形开阔,少有人经过,他能够很好的施展手脚,相反,吴子某因锁链束缚缘故,实力大大降低,如果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怕是称了后者的意。

而最主要的是,过了北镇抚司那一段,之后的路便没有适合动手的,且不说五城兵马司能够将他拦下,单单是巡城卫就能将截杀扼制在摇篮,而除了城,自己更是没有一点办法。

最后,他有些厌恶这个世界的规矩。明明以律法危险,法治社会,然而却处处透露着天子犯法,与庶民不同罪的气息。

且不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基本的公平得有吧。

凭什么宫里头那个老太太一句,“寿诞在即,不宜杀生”就让那些死去的人白白牺牲,凭什么大璃律法白纸黑字的写着,却总是被人无视,就因为一个“位高权重”吗。

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三好少年看不惯这些不公正,所以他出手了,毫不犹豫的选在北镇抚司外出手了。

他不在乎自己从这件事中活下后能否被裴氏接纳,那日林福的一番话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

“你知道判决了吗?”曹达顿了顿,打破安静。

宁泽年一脸的坦然,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所谓的判决:“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给了个秋后处斩。”

敢在他人面前称呼太后为老太太的,整个天下怕是只有宁泽年一个人了。

胆子是大的,魄力也是有的,就是过于刚硬了。

虽然有些东西是高于生命的,但人活着,不都是为了一个“命”吗。

在宁泽年看来,非也。

人生苦短,如白驹过隙。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

生命的价值在于实现,而非为了荣华富贵,苟且偷生,而非为了私欲,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曹达再次叹气,自打禄华坡一夜后,他开始关注起这个被自己老师重视的少年,刻在石碑上的一番话也冲击了这位指挥使的心。

他知道,这小旗官是个可造之材,本想着通过机遇将其转入北镇抚司,成为自己的心腹,谁知还未开始实施,就出了这档子事,离谱,太离谱了。

他倒是想救,可这事是太后下旨,他能怎么办。

本来太后就不喜欢锦衣卫,偏爱东厂,现在还搞这个,锦衣卫能自保就不错了。

能有余力让宁泽年最后的日子吃饱喝足,不受刑罚已经是尽力。

是啊,皇帝虽然没有表态,可向来孝顺的永寿帝,估计也会顺从太后了吧。

“这几天,许宴来找过你,还有几个人,那位总旗的妻女,以及云莱的大小姐。”曹达说道:“不过都被我拒了,你现在的特殊时期……”

“我知道。”宁泽年笑了笑,但很快便垂了下去。

怎么说呢,许百户,好兄弟。陆冉萧霁,一辈子。

唯一让他内疚的,就是罗氏跟罗小小了。

因为他,这对母女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可即便如此,她们都没有怪罪,反而在这个时候都愿意来看看。

这可是北镇抚司,若没有曹达,怕是她们会被拦在门外,还要受门卫的冷眼。

“谢谢。”

听到这两个字,曹达有些意外。

倒不是因为面前少年的客气,而是似乎自己在坐上这个位置后,是第一次听到吧。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吧,有什么需要的大可以跟老黄说。”

老黄,便是这儿的牢头。

“好。”宁泽年道。

点点头,曹达便起身离开。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宁泽年的面,还未得到皇宫中永寿帝指示的他如是想道。

临走前,宁泽年补充一句:“如果我死了,卫所中有一封信,是吕先生的,曹大人,你替我送去云麓,可否?”

事关自家老师,曹达没有犹豫,直接答应。

而宁泽年则是看着对面那空无一人的房间,举了举杯。

兴庆宫中,似乎并没有受到吴子签之死的影响,总体看来倒是一片祥和。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平日里熄着的灯柱也被点亮。

如今已经是月中,再过半月,便是寿诞。

老太后六十生辰,没人敢出现半点马虎,除了那个胆儿大的,赶在北镇抚司外杀人的小旗官。

宫中没人提起那小旗官,毕竟是个人都看得出,老太后不高兴,因为这个少年杀了人,见了血,让还未开始的寿诞就不太平了。

故而,为了讨婆婆欢心,想要表现一场的六宫妃嫔们接二连三的来了兴庆宫,安抚老太后。

媳妇们懂事,老太后也是高兴了些,这晚膳啊,多喝了一碗粥呢。

茶余饭后,大殿中这些妃嫔开始唠起家常。

正此时,宫门被推开,神色紧张的宫女快步走到殿中,先是对着老太后欠身行礼,接着又是对着两侧的嫔妃按照品阶逐个行了礼。

“什么事?”太后的心情还算不错,她嗅着一位妃子绣的荷包,说道。

那宫女顿了顿,看着两侧的嫔妃,一时间没有开口。

也正是这么停顿,那嫔妃们心领神会,各自请安退去。

很快,殿中便空荡荡起来。

宫女踱步到老太后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仅仅是几句话,让原本还是高兴的老太后瞬间凝眉。

“皇帝这么说的?”

“是的,太后。”宫女往后退了两步,大气也不敢多喘。

“有意思。”

老太后也是起身,嘴里念叨着这两句话,她摩挲着荷包,似笑非笑:“不过是一个小旗官,裴家还没进族谱的外子,皇帝竟然这么重视。”

“太后,咱们要不……”

“不必。”老太后摆摆手,“既然皇帝坚持,那本宫也得听,活着吧,就当是卖本宫那个青梅竹马的裴老太爷一个面子。”

“去,告诉皇帝,他的寿礼,本宫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