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一点一点浮现，一层层高楼逐渐耸立，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熙熙攘攘的人群，姹紫嫣红的热闹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滴答声早已经充斥了他的双耳，同时不断刺激这耳膜。
宁泽年微微愣神，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但眼前熟悉的场景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似乎属于这，又似乎被这个世界抛弃。
他抬了抬手，是一只还在滴水的酒瓶。
“滴！”长鸣骤然响起，黑夜中，圆形的光圈在他使得他的视野变得模糊。
“找死啊，小子，碰瓷也不是你这样碰的！”车上的司机破口大骂，“扑街仔，滚开啦。”
宁泽年向后倒退，不知是碰到了什么，摔了过去，酒瓶落地，滚到了水渠边。
大抵是忘了该做什么，直到绿色的灯变为红色，直到周围的行人投来嫌弃的目光，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着来来往往的匆忙人群，每一个都看不清脸，每一个都对他避之不及。
“这人是谁啊，该不会有病吧？”
“看样子挺帅的，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是舔狗吗，失败了自暴自弃？”
“……”来往的行人你一言我一语。
没有理会，或许是这些早已经对他失去作用。
没有起身，即便宁泽年很想起身，但此刻的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控制住身体，他像是个局外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天下了起了小雨，行人的脚步更匆忙了。
雨点落地，溅起水泡。
“妈妈。”突然，一旁的金拱门口传来稚嫩的声音，“妈妈，那个人，好像条狗啊。”
小女孩的母亲撑开雨伞，语气虽柔但夹杂着清晰的厌恶：“别看，看多了你也会变成那样。”
母女离开。
终于，宁泽年爬起身，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然而注意到那原本碧绿的灯，变成了血红色。
“滴滴！”
一辆货车摇晃着驶来，司机来不及刹车，径直撞向了路中央的中年人。
天上的雨缓缓的停了下来。血染红了大地，染红了路旁的花、草，还有那倒在地上没了生机的宁泽年。
……好疼。
似是梦境，剧烈的疼痛将宁泽年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模糊的视野终于是消失，可身体上的疼痛依旧真实。
刚才看见了什么，大概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最后场景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那个场景，醒来之后更是记不得经历什么，一切如梦幻泡影，顷刻间消散。
此时的他唯一记得的，梦中的前路，是一片黑暗。
没有光。
“小宁。”耳畔传来罗康平的呼唤。
宁泽年回过神，他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校尉众人。
“小宁，还能动吗？”罗康平问了一句。
虽还有些昏厥，但宁泽年还是点点头，道：“没死，还能动。”
张翰哲被废，失去战斗能力，另外四个药人也被罗总旗砍断一手，此刻，只剩下三个药人还能打，但他们这边，大半的校尉力士已经丧命，剩下的几个，罗康平体力消耗很大，没有趁手兵器的校尉们也疲惫不堪。
而自己呢，勉勉强强，没死。
对方还有八品高手吴子签，被药人消耗大半的他们已经没有可能拿下前者，反过来说，他们会死。
“对不起。”宁泽年的声音很轻。
今日是自己冲动了，为了在离开京城报仇，被突然得来的线索冲昏头脑，浑然没有考虑周全，导致一众校尉死的死，伤的伤，甚至还将众人置于死地。
或许是没有听见，校尉们揉了揉酥麻的双臂，脸上流露着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也不是埋怨厌恶，而是一种少有的畅快。
不过是一个死。
今日既然来了，功能那则拿，拿不了，死了又如何。
与瓦剌突厥作战时不曾退缩半步，这种时候又岂能贪生怕死。
他们是大璃的兵，死亡而已，谁会在乎。
跑不了，那就打。
“还能动，那就跑出去。”罗康平笑着说道。
“那你们呢？”宁泽年下意识问道，虽然他心里知道会有什么回答。
“我们？”校尉们大声笑了笑，“大家伙在京城躺了这么些年，早就腻了，今后与其那些南北镇抚司的头头的说道，还不如在这打个痛快。”
校尉赵四侧过头，看着宁泽年：“我们这帮糙老爷们，没有姑娘，心中没有负担，死了就死了，但小宁，你还年轻，今后要走的路还有很多，你得……”
“我是小旗，你是校尉，我不会走。”宁泽年打断对方说话。
死过一次的人，其实多多少少有些看淡了生死，再说了，让他夹着尾巴求生，这种事做不来。
“小宁，听话。”罗总旗发话。
“罗叔，你有嫂子跟小小，你得回家了。”宁泽年却是直接走到他身旁，捡起一根木柴当做武器，“老子连货车都不怕，吴子签，又算什么！”
这一番胡言乱语让罗康平笑了，也罢，师徒共赴黄泉，有算是一桩佳话。
他将绣春刀横在身侧，上边的细小缺口触目惊心。
“兄弟们，今个大家伙走是走不了。”
“走什么走。”另一名小旗左项禹甩了甩袖子，取出绣春刀道：“觉睡醒了，牌也打够了，咱今天找到了这个祸害，要是就这么让他走了，爷们对不起刑千户。”
刑千户，便是当年在边疆时，卫所校尉力士们的上司。
千户战死沙场，众人解甲归田。
左项禹啐了啐嘴，吐出一口唾沫：“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小旗左项禹！”
校尉赵四跟上：“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兵士赵四！”
“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兵士牛向笛！”
“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兵士郭丘！”
“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弓手程宗！”
“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弓手成阳平！”
“大璃三千营刑满仓千户长枪手成朱万！”
“锦衣卫南镇抚司许宴百户总旗罗康平！”
“锦衣卫南镇抚司许宴百户小旗宁泽年！”
“贼子敌寇，犯我大璃，天地同仇。”
“杀之，杀之，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