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过三更,外头敲着铜锣的更夫不知经过了几趟。

宁泽年数着视线中为数不多的星星,百无聊赖的听着隔壁的吕墨庄对着手中诗句的点评。

其中自然不乏那蔡坤的佳作。

说实话,蔡坤的确吊打诗会上其他才子,他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为人过于名利,这样一来就显得人有些傻了。

数着星星,倒有些夜里失眠数羊的意味,不知不觉,竟有些困意涌来。

他打了个哈欠,转念想到了今日的献王诗会,心中同样升起一股悔意。

以文抄公的行为写诗装13,看上去自己赢了,但事实上一败涂地。

裴少煊与蔡坤损失什么了吗,实际上并没有,不过是一个面子罢了,而且这个面子只是片刻而已。可他自己呢,看吕墨庄的样子,想来自己的诗名还未传出去,外人也仅仅知道一个小旗官写诗的事而已。

可随着时间推移,想必不用多久,他的名字甚至是籍贯都能被扒的一干二净,倒是对于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尤其是在他知道吴氏可能还没有完全消失,京城中有吴氏的同谋之后。

所谓斩草除根,作为锦衣卫的吴子签不远千里去苏州屠杀宁氏族人,如今知道了宁氏还有后人活着,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陷于险地。

本来只有裴氏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如今却成了众人皆知。

今日的诗会,着实冲动了。

一想到这,他不由叹了口气。

听见墙对头的少年叹气,吕墨庄停下,好奇问道:“宁公子怎么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王府诗会,有些多余。”宁泽年取过一旁陶碗,也不在意是否脏乱,喝了几口。

听罢,吕墨庄也是认同了宁泽年的话,当即愤然说道:“诗会上吟诗作对实属正常,历朝历代此等形式屡见不爽,时间大多数佳作也都是从其中而出,可如今呢,虽偶有佳作,但一年不如一年,我大璃才子虽年年辈出,可哪有几首禁得起推敲的。”

“比如这叫做蔡坤的,什么‘高梁’,什么‘恢弘’,不过是趋炎附势之语,半分不及一个小旗官所写。”

他嫌弃的将蔡坤的诗撇开,继续说道:“难道就因为陛下喜欢诗文,献王就举办诗会借此恭维圣听?此等行为除了吸引来一帮唯利是图的小人外,还能得到什么,当真是……”

说着,一时间骂不出嘴。

宁泽年愣了愣,倒是没想到吕墨庄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他笑了笑,接上一句:“当真是蠢蛋。”

“是,蠢蛋。”听到宁泽年的话,吕墨庄笑着也骂了一句。

接着二人笑出了声。

献王是何等身份,当朝皇子,皇家子嗣,估计敢这么骂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不过已经是阶下囚,又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窗外更夫的锣声再次响起,二人也是疲了,靠着墙睡着。

时间快速流逝,天际一抹鲸白缓缓升起,不知何处的鸡鸣响彻京城。

昨夜宁泽年与粗布男子战斗残留的痕迹还在,到处都是散落的木屑,只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拦住,来往的百姓无法靠近,不免议论纷纷。

这天,宁泽年是被人喊醒,昨晚与吕墨庄谈论时间有点长了。

他扭动着脖子,靠墙而眠确实不太舒服,短短几个时辰,脖颈处便酸疼异常。

“宁泽年快点。”张士贵亲信推攘着宁泽年,语气很不友善。

宁泽年依旧身着飞鱼服,他的左肩还有伤,触及伤口不免使他皱眉,只是没有办法,他知道,张士贵就是为了激他出手,这样就能有理由堂堂正正的将自己关着。

狱中的犯人一一醒来,心道最近锦衣卫不是忙别的案子,怎么会想起来诏狱。

吕墨庄也是瞧见了缓缓走向刑具房的几人。

都是飞鱼服。

他瞧见了在前头的宁泽年,深邃的眸子缓缓眯了起来。

刑具房中,张士贵早已经等了许久,见到宁泽年出现,他也是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

他摆摆手,亲信们懂事的退了出去,只留下二人独处。

“宁泽年,我说过你会落到我手里。”他靠坐着,盛气凌人。

宁泽年只是轻笑,淡然说道:“只有几日,张千户可得把握准了。”

张士贵自然知道他只能关押宁泽年几日,长了可瞒不住,尤其是还有许宴那个碍事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宁泽年写诗的事,不然怕是只有一日时间。

“没关系。”他笑着说道:“瞧见这里面的刑具了吗,要不要试试?”

这只是询问,因为他没有正当理由对宁泽年用刑。

宁泽年扫了一眼,浑然不在意,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张士贵,面无表情。

“说实话,宁泽年,我跟你没什么仇,只是你小子惹到了我叔父跟翰哲。”他看着宁泽年那张冷静的脸,有些生气:“如今翰哲失踪了,但并不意味着咱俩的仇就这么算了。”

“我知道,那天的砖头是你扔的。”

“砖头,什么砖头,张千户可不要污蔑好人。”宁泽年似笑非笑。

张士贵接着道:“你不承认没事,反正如今你已经落到我手里,只要姓许的不出现,这几日,你走不了。”

他拍了拍满是裂痕与血渍的桌面,一名亲信推门而出,取出阎王簿站在一旁。

见此,他继续说道:“说说吧,为何你两次都能遇见那些失踪的人,是不是你跟他们有勾当?”

什么道理,两次宁泽年都是被袭击的,接过却成了有某种勾当,真是可笑。

很显然,张士贵这是在刻意为难。

“张千户,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吗?”

“可笑?并没有。”张士贵摇摇头,说道:“宁泽年,这是在北镇抚司,本千户认为你可疑,那就是可疑,说吧,早点说了,我们也能回去休息。”

宁泽年冷笑着,颠倒黑白,还是你张士贵厉害。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侧过头对着张士贵说道:“张士贵,昨夜出事的街道你查了吗,牌楼方向可发现了什么?”

昨夜出现在牌楼的那人是案子的关键。

张士贵诧异,“宁泽年,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快说!”宁泽年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