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照亮了整条街,未等宁泽年反应过来,那男子竟忽然暴起,一拳砸在前者腹部,接着不安的四周张望。

宁泽年受了一拳,顿时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来人,拿下。”张士贵瞧见男子,心里不由一阵欣喜。

心道今夜总算没有白干,尤其是还有个宁泽年。

身侧的亲信上前,取出画像:“此人似乎是那失踪人之一。”

张士贵看了看,更加开心了。

不仅有宁泽年,还有一个失踪人员,这是什么,这是报仇加上功劳。

“快点给我拿下。”他再次说道。

话音落下,五城兵马司与锦衣卫一同动手,不必想,这些人都是张士贵的手下。

几人将男子围住,所幸后者没了笛声加持,平静的站着,于是几人先是烧火棍试探,接着一拥而上。

男子虽有挣扎,但身体上的疲惫让他仅仅甩开几人,便被牢牢锁住。

张士贵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满意的点头。

失踪的二十人,已经找回两个,而且其中之一还是被自己亲手抓到,美滋滋。

接着他看向靠在竹栏边休息的宁泽年,眸子微动,一个邪恶的念头升起。

“来人,把这小子也给拿了。”

“大人,这……”

宁泽年的身上还穿着飞鱼服,几人看了看,一时间犹豫了。

“看什么看,没听见我说的吗,拿下。”张士贵一掌拍在亲信脑袋,再次说道。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平日里宁泽年靠着锦衣卫的身份,他没法对他做什么,可现在不一样。

这小旗官出现在这,又与关键证人起了冲突,不正可以将其拿下审问。

当然,宁泽年若是证人,那可以借由进行审问,若不是,就更好了。反正无论是那种情况,今夜只有他一个千户在场,想怎么说,不都全凭他一张嘴吗。

“张士贵,你什么意思?”宁泽年抬眼,面无表情。

果然,姓张的不会这么简单的拿了功劳就走,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自己。

只是没想到这张家千户当真如此小人。

现在的他没有办法,肩头与腹部的伤使得他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动手,而且对方人多,情况对于自己不利。

张士贵走上前,看着宁泽年,得意的笑着:“姓宁的,还没去过诏狱吧,没事,今个本大人送你去看看。”

“拿下。”

宁泽年凝视着张士贵,双拳紧握,但很快就松开。

他很清楚一旦进入诏狱自己会是什么下场,但现在的他没有办法反抗,不过也不需要反抗。

自己并没有罪,张士贵即便想以权势压人,也得找由头,而今夜的事并不小,明日必然会传到许宴耳中。

他相信许宴,对方不会袖手旁观。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今夜之事过后,许百户将会有正当理由插手这宗二十人失踪案件。

宁泽年已不再是旁人,而是证人。

他是唯一一个,两次与失踪人员交手的锦衣卫。

看着被锦衣卫带走的宁泽年,张士贵心中被积压多日的怒火终是得到释放。

在京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旗官怎么可能斗得过他张家。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亲信问道。

“继续找。”张士贵说道。

张翰哲如今生死未卜,张家一盘乱麻,他能怎么办,只能找,可这么多天了,哪里有半点张翰哲的消息。

他看着前路,心情愈发沉重,但又想到宁泽年,突然放松了许多。

……北镇抚司诏狱。

诏狱是大璃特有的一种监狱,它不受三法司管辖,只由锦衣卫负责,里面关押的犯人都是皇帝下诏抓捕的,所有的抓捕,审讯,行刑都是由锦衣卫实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是无权过问的。

诏狱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只关押九卿,郡守一级的二千石高官,通常的小官和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住进去的。一旦被抓进诏狱,犯人的死活完全由皇帝一人决定,皇帝觉得你罪当伏诛,随时就可能拖出去斩了,皇帝不理你,那你命好,就在里面住上一辈子吧。官员一旦被抓紧诏狱,能出去的机会是非常渺小的。

像宁泽年这样的,以小旗官的身份进入诏狱,还是头一个。

阴森的建筑处处透着诡异,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让人下意识捂鼻,偶尔传来的是哭喊求饶疲倦了的微弱呼吸声。

虽是在半夜,但诏狱之中只有几盏昏暗的油灯,石阶上略感湿润,不知是水渍还是某种朱红液体。

继续往内,取出千户腰牌道明来意,几人很快便穿过昏昏欲睡的守夜侍卫,进入了刑具房。

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刑具逐一摆放,幽暗灯光下,上边似乎还沾着皮肉。

这之后便是关押犯人的牢房。

里头躺着的都是曾经在庙堂上叱咤风云的高官,如今却不过是阶下囚。

因是在半夜,所以并没有对宁泽年进行审问,随意安排了一个牢房,几人便离开了。

诏狱的屋子大体设计与其他牢房差不多,只是所用的材料独特,没有钥匙,即便是八品的高手也无法破开。

随意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角落的老鼠叽喳的逃开。

空气虽是压抑,环境虽是脏乱,但也是难得的安静。

透过窗缝看着天际的半轮明月,此情此景,确实让人不由感慨。

不知为何,他不由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苏东坡。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这是苏轼对妻子儿女的想念、对自己的感怀,宁泽年孤家寡人一个,诗自然是不应景,然而总有种感同身受的味道。

“好诗!”

一旁的房间传来一声喝彩,声音沧桑,是位老者。

宁泽年被吓了一跳,接着讪讪一笑:“过奖。”

那老者抚了抚白须,仍在品味这宁泽年的这首诗:“柏台霜气,风动琅珰……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小兄弟听上去年纪轻轻,怎会写出这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