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上,袁绍与王允分主客而坐,二公子袁熙和许攸则立侍一旁。

今天一早,王允还在和往常一样吃着热粥,袁绍便已然登门。

王允赶紧令厨下做了一桌宴席来招待袁绍。

坐席之上,王允歉然道:“蒙大将军不弃,光临寒舍,老夫府上灶火已冷数日,仓促之间,只得略备薄宴,还请大将军恕罪。”

袁绍则非常有亲和力地笑了笑,谈吐之间满是贵族长者的风范:“王公说哪里话来!袁本初资历尚浅,本该多向王公讨教,奈何俗物缠身,迟迟不能登门,今日一见,应当是我向王公道歉才好。”

“只是......”

王允正推让客气之间,袁绍话锋一转:“只是王公年事已高,平日在家可不能只吃粥啊。”

王允怔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不瞒大将军说,下官年事已高,早就是吊着一口气了,对什么山珍海味早已没了胃口,如今董贼已除,老夫就算是死,也能含笑九泉了。”

“欸!”袁绍轻轻拉住王允苍老的手腕,关切道:“王公怎可如此说话!君身为司徒,朝廷上下还要仰仗王公,王公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王允脸上满是感恩戴德的表情,心中却暗自疑惑,袁绍向来将他和皇甫嵩视为绊脚石,怎么今日倒如此关心起他的身体来?

还不等王允想明白,袁绍再次话锋一转:“只是王公年事已高,这子女婚配之事,却尚无定论......”

还没等袁绍说完,王允便出言打断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下官只有一双女儿,小女儿貂蝉已经嫁给车骑将军吕布,大女儿也已经与治田令定下婚期,并非尚无定论。”

袁绍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温侯吕布天下无双,神勇无敌,自然是一桩良缘,只是这治田令......”

袁绍顿了顿,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能否活到婚期尚且未可知,难道不是尚无定论么?”

王允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袁绍今日登门,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打消袁绍的念头,王允只好苦笑道:“将军所言,老夫如何不知,但婚期既定,若是反悔,岂不是让天下人戳老身的脊梁么?”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一直站在袁绍身后的许攸忽然开口,“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今治田令生死难料,司徒大人将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这才会被天下人耻笑。”

王允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许攸,按照礼仪,许攸是没有资格随意插嘴他和袁绍的对话的。

但见袁绍面不改色,王允也不便多言,只得兀自辩解:“这等道理,老夫自然知晓,但成亲毕竟是终身大事,犬女早已言明非治田令不嫁,这几日更是半步不离其床榻地照顾......”

“王公不必担心!”

袁绍忽然抬了抬手,身后的袁熙立刻上前一步,向王允恭敬地行礼道:“晚侄袁熙,拜见王师伯!”

“我这二子,性行淑珍,智勇双全,在下此次拜访,便是想要与王公结为亲家,只要王公一句承诺,在下愿等贵千金回心转意。”

王允面露难色,踌躇道:“这事......还请大将军宽限几日,老夫自会与小女商议......”

“怎么?”许攸冷笑一声,“妇道亲事,自古都由父兄操办,难道司徒大人还做不了自己女儿的主么?”

“子远!”袁绍装模作样地呵斥道,“不可无礼!”

王允见这主从二人一唱一和,显然是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忍让,语气强硬了起来:“大将军有所不知,犬女自幼舞刀弄剑,早已练就了一副不羁性格,性格刚烈无比,若是老夫自作主张,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此事还是等我与犬女商议之后再说吧!”

“王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袁绍见王允并不买账,眉头也是一皱,正待再次劝说时,却被王允冷冷地打断:

“恕老夫身体不适,大将军请回罢!”

袁绍还没说出的话就这么生生地被塞了回去,一时间恼羞成怒,脸色阴沉道:“既然如此,还请王司徒深思熟虑,切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来!”

说罢,袁绍便带着许攸和袁熙离开了。

王允靠坐在椅子上,望着袁绍远去的背影,无力地叹了口气。

此时的王允已经年过半百,身体早已虚弱不已,只想看着王紫澜和皇甫穆完婚,最好还能让他抱一抱外孙。

至于朝中诸事,他早已不再挂念。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自己还是没能从政治漩涡的中心里全身而退啊......

......

皇甫家外,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敲开了大门。

众家丁虽见此人着装怪异,却也不曾多想,这些日子来自天南海北的怪医他们已经见得太多了,如今早已是见怪不怪。于是便按照流程搜身之后将其带到了皇甫穆的床榻之前。

皇甫穆虚弱地瘫软在床上,嘴唇干燥,眼窝深陷,双目无神。

看到这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也只是微微一侧头,习惯性地将右手递了出来,方便医生把脉。

但黑衣人却不慌不忙地坐在一边,并没有拿出任何治病的家伙,只是微笑道:“世人皆说治田令遭受挫折,一病不起,在我看来,治田令身体康健,并无半点疾病。”

“胡说什么!”

听到黑衣人如此说,一旁的佣人们立刻围了上来,打算将他赶出门外。

佣人们眼见自家少爷日渐消瘦,现在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这黑衣人竟然说少爷一点病都没有,显然是不知道哪来的江湖骗子。

“等等......”

皇甫穆挣扎着半坐起身来,眯着眼睛望着站在床边的黑衣人。

佣人们愣了一下,面面相觑之后还是退下了,之前就算是宫中的太医上门,都不见少爷有过半个好脸色,如今竟为了这黑衣人坐了起来。

“你的声音很熟悉。”

皇甫穆声音沙哑地说道。

黑衣人轻笑一声,并没有取下挡住自己脸庞的斗篷:“在我看来,治田令所患乃是心病,在下不才,恰有一言,可保君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