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厮杀的蒙面骑兵们重新列队，恢复了纪律严明、军容整齐的模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队列之中有一骑白马者缓步而出，坐在马背上向皇甫穆点头致意。
“来将可留姓名？”
皇甫穆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但骑白马者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没有多看皇甫穆一眼，只是默默地挥挥手。
所有蒙面骑兵一齐下马，很快就将战场清理一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旋即便在四人的目光之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皇甫穆皱着眉头远眺，心中思绪万千。
这支军队纪律严明、配合默契、战斗技巧高超，显然是一支久经沙场的王牌部队。
驻扎在京城洛阳之中的军队无非只有袁绍的河北军团，吕布的西凉军团和皇甫嵩的宫廷戍卫军。
可西凉军团向来都是怕剽悍有余，纪律不足，显然不会是这样一副纪律严明的样子。
那么剩下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好险。”
王紫澜将手中已经卷了刃的宝剑收回剑鞘，心有余悸道。
“追兵已经全军覆没了，我们快出发吧！”
皇甫穆说罢，便重新翻身上马，一行人再次踏上了征途。
......
有了蒙面骑兵的帮助，皇甫南若也终于得以逃出生天，逃过了和袁尚的婚事，与卓凡一起隐居在了皇甫穆提前安排好的一处野村之中。
在安顿好妹妹的生活后，皇甫穆也带着王紫澜回到了洛阳。
刚回到家中，皇甫穆便看到皇甫嵩满脸严肃地坐在大堂之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皇甫穆心头一紧，看父亲这副模样，一顿臭骂恐怕是少不了了。
但是事已至此，皇甫穆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爹......”
还没等皇甫穆说出第二个字，一阵粗鲁的拍门声便打断了他的话。
“皇甫嵩，给我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充满了怒气的低吼。
皇甫穆心头一惊，皇甫嵩身为朝廷重臣，敢如此在皇甫家撒野的恐怕也只有袁绍了。
皇甫穆早就知道袁绍会派人来兴师问罪，却没想到他竟然来得这么快。
而且还是亲自前来。
还没等他思考出对策，皇甫嵩便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亲自迎接袁绍。
门一打开，袁绍便红着一张脸1冲了进来：“皇甫老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今天就是我尚儿大婚的日子，你把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看着袁绍本来颇为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在一起，皇甫穆不禁在心中偷笑。
把袁家的媳妇从他眼皮底下带走，还顺手灭了他一支精锐小队，与踩在他袁绍的脸上别无二致。
这是位极人臣的袁绍绝不能容忍的事情。
面对暴怒的袁绍，一向脾气不好的皇甫嵩反而恭谦了起来，立马换上了一脸惊异的表情：“大将军消息竟然如此灵通，爱女今早才不见踪影，老夫还未来得及放出消息，大将军倒先找上门来了。”
袁绍愣了一下，嚣张的气焰瞬间凝滞了几分：“咳咳，本将军自为百官之首，本该操心多些。况且这是我袁家的媳妇，我自然有权过问！”
皇甫嵩微微一笑：“多谢大将军挂怀，只是小女已经失踪，我皇甫家上下也是悲痛万分，若是将军能够找到爱女，我皇甫义真必有重谢！”
皇甫嵩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却完全不像是悲痛万分的样子。
反正袁绍不知道南若的去处，只知道他派出的追兵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你！”
袁绍只觉得气血攻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法挑明皇甫家私藏南若的事情。
毕竟他私自调动士兵追杀朝廷重臣的事情也并不怎么光彩......
眼见事情已经死无对证，袁绍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凑到皇甫嵩的耳边，低声威胁道：“义真公，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皇甫嵩也收起了挑衅的笑容，脸色瞬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肃穆和严厉，双目灼灼地瞪视着袁绍，一字一顿地说道：“牺牲我女儿一生换来的机会，我皇甫义真不需要。”
这一刻，皇甫嵩的长发和白须都被清风拂起。
皇甫穆站在父亲身后，只觉得他的身躯变得前所未有的高大。
直到此时，他已经了然于心——昨夜之所以能顺利地逃离皇甫家，逃离洛阳，都是因为皇甫嵩故意的回避。
而之前突然杀出救下他们性命的蒙面骑兵便是皇甫嵩提前派来的。
皇甫穆没有想到，一向堪称愚忠的父亲也会为了女儿的幸福而抗旨。
甚至不惜与当朝大将军兵戎相见......
袁绍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离开了皇甫家。
一众家丁都围了上来，等待着老爷的指示。
皇甫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摆了摆手，家丁们便四散走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皇甫穆跟在父亲的背后，一路回到内房，两人围桌而坐。
“爹......”
皇甫穆低声开口。
“谢谢你。”
皇甫嵩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命人从窖中拿来了一壶美酒。
皇甫穆急忙接过酒壶，为父亲斟酒。
随后，皇甫穆与父亲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月上枝头。
这还是皇甫穆第一次和父亲交心。
酒过三巡，皇甫嵩已经是醉眼朦胧，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老了，当年征战四方的时候与将士们痛饮庆功，千杯不醉，怎么今日只喝了这几杯便醉意盎然了。”
皇甫穆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心中不禁有些酸楚。
在这动荡的乱世中，即使到了这般年纪，也须得整日游走于生死之间。
更无半分颐养天年的安宁......
这时，皇甫嵩缓缓开口道：“坚寿，从小到大，我都对你非常严厉。”
皇甫嵩说着，苍老但不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盯着皇甫穆。
“我这一生很失败，没能中兴大汉，报答皇恩，没能让天下太平，苍生安居。”
“但我希望你可以。我希望你能完成我未了的心愿，为生民带来和平，重振大汉天威......”
皇甫穆干涩地抿了抿嘴，惭愧道：“孩儿不才，辜负了父亲一片厚望。”
“你做的很好。”
皇甫嵩打断了儿子。
“但我要你发誓——此生此世，永为汉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