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爷的声音像极了野兽,几个收拾黄羊下水的汉子丢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看着状态有些癫狂的瘸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黑子闷声道:“公子,您能不问瘸爷了吗?说实话,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场仗为什么回打成那样。”

白夜没有吭声,抬头看了一眼黑子,轻声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瘸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个汉子对视一眼,闷着头不吭声,胡子走过去摸出一个小酒葫芦递给瘸爷,瘸爷一把抢过葫芦仰头往嘴里猛倒,一口气喝干了,而后靠在椅子上身子蜷缩成一团,慢慢睡了过去。

胡子松了口气,看向白夜,轻声道:“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们去边上说吧,莫打扰瘸爷,那场仗是瘸爷的噩梦。”

“好!”

白夜起身,跟着胡子还有黑子几人走到一边。

黑子抓了抓头发,闷声道:“那也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的噩梦。”

几人远离了瘸爷,席地而坐,胡子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开口说道:“我们能活下来,一半是因为瘸爷,一半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在最可怕的中央战场,那时候的我们刚刚从战场中心退下来修整,准备修整一下更换马匹后,再杀回去,可没想到就在我们准备再次杀回中央战场时,来了一支军队,他们穿着明光铠,我们以为他们是援军,没想到就是这些援军,在营门打开的时候,就发动冲锋了,将我们彻底冲散了,然后对我们展开了绞杀,没有马匹的我们穿着浮屠黑甲,根本就发挥不出最强战斗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倒下。”

说到这里,胡子背过身去,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回过头继续说道:“我挨了一记重锤,被打晕过去,几个兄弟的尸体压在我身上,才躲过了那些人的补刀,等我醒来时,就看到他们运送着一具青铜棺椁去了中央战场。因为浮屠黑甲太过沉重,又被几个兄弟的尸体压着,我根本爬不起来,只知道中央战场方向杀声震天,打的很激烈,不单单是我们大明的冲锋号角响了起来,就连妖族和蛮族还有越髑和古泽的战鼓也擂得震天响。”

胡子说完,黑子接着说道:“当时兄弟们的队伍被冲散了,我们几个打翻了几个穿着明光铠的骑兵,抢了他们的马匹,朝着中央战场杀去,准备禀告神皇后方有变,有穿着明光铠的人马在屠杀我们自己的兄弟。神皇得知消息很震惊,命令元衡太子率领三千中军回防。可是等我们回头,却和那支队伍错过了,只远远看到他们护送着那青铜棺椁杀向了中央战场,奇怪的是,他们根本敌我不分,而且战斗力异常强悍,以一千明光铠轻骑做先锋,直接横穿了古泽越髑和妖族的防区,将那青铜棺椁送去了中央战场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然后最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只看到一股黑雾冲天而起,从中央战场最中心地带腾起,朝着四面八方席卷,但凡触碰到黑雾的人都发狂了,甚至有些人发生了异变,有的长出了獠牙,双臂变成了野兽的爪子,仿佛那些可怕的凶兽一般,开始敌我不分,疯狂袭击身边还未异化的战友!”

说到这里,黑子忍不住身子微微颤抖,在这冬日的正午阳光里,他的脸色煞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继续说道:“那黑雾来的快,去的也快,我们没有被黑雾侵染,却也陷入了恐怖的境地,那些被黑雾侵染的人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疯狂杀戮,那些异化后仿佛凶兽一般的妖族和蛮族也冲了过来,疯狂杀戮,还收集尸体送去中央战场最核心的地方,我们几个人拼命反抗,凭借着浮屠黑甲强悍的防御,战至力竭,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些异化后的蛮族和妖族还有自己曾经的战友拖去中央战场。”

“再然后,我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景象,那些被黑雾侵染异化的人和妖族还有蛮族收集尸体,垒起了一座巨大的尸山,而那具被穿着明光铠的那些人运进中央战场的青铜棺椁就放在那座尸山之上,不同的是那棺椁已经被打开了,一条条黑色的触手从棺椁中探出,仿佛树根一般扎根在那尸山之中,而那些被异化的各族也纷纷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那些触手扑去,任凭那些触手贯穿他们的胸膛,仿佛在向那棺椁中的生命献祭自身。”

“瘸爷就是在那时候苏醒的,他挣脱了浮屠黑甲,从尸山中将我们刨了出来,还遇上了没有被异化的李松明指挥使,那时的他因为和几个异化的蛮族战斗,已经重伤垂死,一身血几乎都要流干了,瘸爷带着我们几个残兵败将找到神皇和元衡太子,可惜神皇和元衡太子已经战死,我们想要带走他们的尸身,却是遭遇几只还活着的异化妖族,被他们追杀,本想拼尽全力将神皇和元衡太子的尸身带出去,可他们太厉害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放弃神皇和太子的尸身,说来也奇怪,那些妖族带走了神皇和太子尸身后便放弃了追杀我们,而瘸爷也是为了保护神皇尸身和那些妖族战斗的时候丢了一条腿。”

“再后来,我们就带着重伤垂死的李松明指挥使逃离了那片魔土,可惜回到京城后,没过多久我们就被软禁在了禁军大营,才知道李松明将军被神皇降罪,说他通敌叛国,我们趁夜冲出了禁军大营,抢了他们的马匹和武器想要冲进天牢救出李松明指挥使,可惜没有成功,还成了叛军,随后兄弟们就逃离了京都,一部分兄弟不满朝廷给我们的罪名,落草为寇,我们这些人厌倦了厮杀,就来此隐居了,直到一年后李松明指挥使找到了这里,我们才知道,外出游历二十余年的一字并肩王王策殿下回京了,出手救下了已经被判死罪的指挥使,找了个死刑犯换下了当时重伤半死不活的李指挥使,将他送出了京都,随后我们这些人都成了通缉犯,好在这里人迹罕至,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倒也没人知道。”

白夜听完,眉头紧皱,想不明白最后那支运送青铜棺椁的军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穿着大明轻骑兵的制式装备明光铠,却又敌我不分残杀同袍。

那具青铜棺椁里又装着什么,会让战场中的各方战士发狂异化。

那些异化的各族战士又为何在堆起尸山后,心甘情愿的向那青铜棺椁献祭自身!

自己又为何会在那片恐怖的魔土之中降生?

白夜心里疑问更多了,原本指望从这些幸存者口中打探出自己的来历,却不想换来的是更多的迷惑。

心绪纷杂,白夜揉了揉眉心,看向胡子,轻声问道:“我真的和元衡太子很像吗?”

胡子闻言,抬头看向他,良久,说道:“李松明指挥使带您来时,我险些跪下,您何止是像,完全就是少年时的元衡太子。”

白夜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却是听到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却见十几号穿着兽皮的汉子正沉默的走过来,有些人缺了半截手臂,有些人缺了一条腿,用木棍代替,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他们都是从黑魔海战场下来的兄弟吗?”

白夜起身,看着这群打扮的如同野人一般的汉子,心中竟是刀绞一般的疼。

“都是瘸爷从死尸堆里刨出来的。”

“只有少数几个是自己逃出来的,只可惜回到京都跟我们一样被定为逃兵。”

胡子和黑子几人站起身来,朝着人群走去。

众人列队,胡子高声喊道:“明光骑兵团,虎豹营集结完毕!”

队伍后方,一个独臂汉子高高举起一面残破的月白旗帜,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明字,下方有虎头和豹头,旗帜染着鲜血和黑色的污迹,看上去污浊不堪,却令人心中一震。

白夜看着眼前这二十多号仿佛野人一般的汉子,良久,轻声道:“你们是真正的英雄,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揭开那场战争的真相,还你们一个清白!”

“诺!”

二十几号汉子齐声高喊,用手掌拍击胸口,沉闷如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