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云关接到消息之后,我的亲卫们护着我逃出了朝云关,父亲似乎对司空寅的计划早就有所察觉,临行之前告诉我,让我一但出了什么事情,便往青州去找简大人,而后又在简大人的帮助下,找到苗族蛊医,使用了苗族秘法,换了这副皮囊。”

简殊顿了顿,又补充道,“八岁那年,姐姐送过我帕子,可还记得?”

李修仪这才反应过来,“天不亡我顾家,哈哈哈……”

简殊看她这样,知道她是不成了,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就只是拥着她。

“姐姐,你撑住啊,我还在,哥哥还在,总有一天,顾家能够昭雪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让司空氏血债血偿。”

简殊只能说着鼓励她的话,顾云棉这些年受过的苦比她多的多,但她尚有韧性以女子之躯为满门复仇,隐忍至今,怎能不令人喟叹啊。

“你们要好好活着。”

李修仪不言,握紧简殊的手,“从前刚入宫的时候,我总感觉虽然面儿上看着清冷,让人如沐春风,可是心里总是藏着什么事儿,因此不愿意与你多打交道,可是临了了才发现,我们是亲人呐。”

李修仪叹道。

简殊只是握紧她的手,她能看出来,眼前人已经毫无生机了,人之将死,必然也是喜欢絮絮叨叨,怕是到了地底下便没有机会了。

“其实,赐婚你与陛下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有些不忿的,不怕你笑话,我待字闺中时,也是好喜欢他,面容清矍,风姿绰约,呵呵……咳咳……”

李修仪因为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猛然咳嗽起来,她看看自己掌心的血,而后默不作声的把手背到自己身后,简殊看到了,眼神暗了暗,随后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后来,我便随着父亲到了傅州,原本想的觅得如意郎君,相伴此生,也是无憾了,可是那一日,朝廷的士兵冲进祖宅的时候,我便知道,什么都没了。”

李修仪面带痛色,外面月光皎洁,透着雕花的橱窗映在她脸上,把她眼角的那颗眼泪映得格外晶莹剔透。

“我贴身的婢女换上了我的衣服,把我藏在地窖里几天几夜,我再出来的时候便什么都没了,院子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我跑啊跑啊,跑到傅州乱葬岗,那里赫然都是我所认识的人的尸体,烧火的大娘,打杂的小厮,还有……我爹和我娘。”

李修仪一下子说了好多的话,她不得不又停下来,咳嗽了好几声。

“别说了,别说了姐姐,你好好撑着,我找太医来救你。”

简殊此时泪流满面,当年顾云棉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当年爹爹还调侃道,云棉这样才能算得上是女子,她就是一个披了小女儿皮的混小子。

怎么如今这样了……

“小榭,你听我说完,我这些话憋在心里好久了,夜半无人时,我常常这样讲给自己听,我害怕忘了那日的惨状,害怕自己淡漠了仇恨!”

李修仪双眸怒瞪,“他们曾经都是那么鲜活的人,如今全都死了,我屋里的月荷许了人家,明明嫁衣都已经做好了,可是却为了保护我死了,烧火的大娘前天还在跟别人炫耀她要有小孙子了,可是第二天就浑身冰冷的躺在乱葬岗里。”

顾云棉是苦的,她亲眼目睹了灭门的惨状,这成为了她这四年以来日复一日的噩梦。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父亲,母亲,三叔,你,云隐哥哥……都是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谋反呢?皇权啊,可悲!”

“我趁着教坊司采选舞女之际混入了教坊司,一待就是三年,终于有一日皇后无意中看到我的样子,第二天便让宫人把我唤去,问我要不要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我那时才知道,司空凛是喜欢你的,我当时又是欣喜又是为自己感到可悲。”

简殊听了司空凛喜欢她,怔了怔神。

“欣喜自己终于能找到机会,给这司空氏致命一击,可悲自己曾经那么想嫁的人,成了自己最大的仇人,那段时间我拼了命的练习剑舞,只希望能够被他看重。”

“后来,我终于得了他的宠爱,我计划了好几个月,原是准备刺杀他的时候,发现我怀孕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当时原本想着喝了堕胎药,把这孩子给去了,可是药熬好端上来的时候我后悔了,我当时觉得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而肚子里的生命,是真正与我血脉相连啊,我后悔了。”

“后来皇后知道你怀孕的消息,便命人趁你不察将你推下湖是吗?”

简殊说道,后来的事情她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是啊,后来司空凛到是来看过我几次,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几次之后,他便也不来了,我也停了药,准备就这样了,寻个时机请了司空凛过来,趁他不备刺杀他,九泉之下,我也能对父亲和三叔有个交代。”

李修仪此时面色红润,看着竟然毫无半分病意,简殊能看出来,这是回光返照之相,低低的叹了口气,好容易能找到的亲人,到底也要离她而去了。

“所以今日我点了迷香,又以药物的味道遮掩,只待着刺中司空凛的心脏,可是到底还是刺偏了,我没用……”

“小榭,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听姐姐一句劝,我到了这个时候,才想明白的道理,一定要告诉你,比起要不要复仇,三叔更希望的,是你能好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啊。”

李修仪反手握住简殊的手,唱着,“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而后头歪了歪,无力的垂了下去。

“姐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郎君,好好过一生,再也不要这么苦了。”

简殊踉跄着站了起来,将她抱到榻上,福了福身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