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这样只会让更多人牺牲。”

“那么,你要投降吗?”

不知不觉中,兆来到我的身边。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能够让她砍我一刀了。

“别开玩笑了!若是我在这里投降,这些牺牲者的死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那是为了和平奠下的基础。而且,这么一来就不会再有人牺牲了。我也不用挥刀砍向弟弟的朋友。”

“和平的基础啊……你可以不用说出这些违心之论,你的眼神在闪烁。”

我用左手将左腰上的短剑拔出剑鞘,反手握着剑。这是米莱狄教我的姿势。

“你也知道自己敌不过我吧?既然都能知道结果了,这场战斗还有甚么意义?”

“意义是靠自己创造出来的。而且,我的命不廉价。我不会把命压在对我不利的赌注上!”

我将左手往旁边一挥,这看起来不过是无力的我所做出的无意义举动。

兆做了些微反应。对于一个百发百中的的狙击手而言,这是个十分大的破绽。

一支箭从兆的死角飞了过来。那是米莱狄从她的左斜后方所射的箭。兆应该无法躲过,也无法将之挥开吧。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什么!?”

兆连看也没看那只箭一眼,就用左手中的刀将之打落在地,不知不觉中,她用抽出刀后的剑鞘挡住我的短剑。

她姣好的外貌映入我的眼帘。不论是那雪白的肌肤或充满光泽的双唇,看到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并未浮现出任何赞美,只感受到纯粹的恐惧。就像是在夜里看到漂亮的人形娃娃时,会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般。兆虽然是个美人,却让人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唔!”

我打算马上拉开距离,但刀鞘在弹开短剑后,随即用力戳中了我的心脏。

剎那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瞬间,我已经没用地跪在地上了。

“藜大人!!”

我听得见米莱狄的声音,身体却动弹不得。多亏了那把扇子,让我没有负伤,不过还是受到了一些打击。

我听到了有东西弹射出来的声音。大概是米莱狄发射了第二箭吧。不过,兆都能挡下偷袭的箭了,用普通的方式去攻击她应该也没有用吧。

“……你有什么遗言吗?”

“……太过大意……是最可怕的事情……”

下一瞬间,兆从我的身旁跳开——在慢了些许之后,一把剑随即砍向了兆刚刚所在的地方。

“谢谢你拖延时间啊,军师。”

“不……不好意思,一直使唤你们……”

库伦出现了。他两手各握着一把剑,那两把剑比一般的剑要来得短一些。也就是说,预备队赶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抵达了此处。

“托尼那家伙在中央奋战,只要我们解决这位公主……就能挺过去了!”

“那我们就想点办法吧。”

米莱狄跑了过来,将弓朝向兆。米莱狄和库伦,他们是我能自由调动的战力中的最强组合。如果这两个人无法驱逐敌人的话,我就没有其他手段了。

库伦没有和米莱狄说上一句话,便朝兆展开攻势。库伦快速地挥舞着两手的剑,用出招的速度压制住兆。不,只是看起来像是有压制住而已。兆只用一把刀就挡下了他快速的连击.

气喘吁吁的库伦与兆拉开距离后,接着换米莱狄用弓箭快速地展开连射。不过,由于距离太近了,兆躲过了全部的攻击。

“糟了!跟谣传中的一样!”

“谣言里的她没有这么强!!”

库伦和米莱狄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破绽,对兆展开攻势。不过,却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我们就差临门一脚。至少还需要一个人,一个能让兆无法动弹的人。

我想起了放在左胸的扇子。应该说,我想起了艾米丽说的话。

【它能够保住藜的性命。】

艾米丽这么说过,然后,她在信里这么提及:

【初次挥动它的时候务必小心。由于我注入了魔力,会刮起强风。】

直至今天为止,我都没有机会使用这把扇子,所以我不曾挥动过它。只是一直把它当作指挥杖来使用。不过这是……

“这是一把神扇吧……”

我这么说后,脸上浮出微笑。

虽然我一直把守护艾米丽的事情挂在嘴边,但其实是她在守护着我。艾米丽是拥有【疾风】这个魔法名的最高阶魔侍,我的力量完全无法与她相比。

不过,说的也是,所谓的朋友就是不断互相拜托对方:如果只有一方持续在拜托另一方的话,这样的关系应该无法称为朋友吧。

“库伦队长!快退后!!”

“什么!?”

我从内袋中取出扇子,摊了开来。上面画着一只在风中嬉戏的龙。

真是一把典雅的扇子。我一边这么思考,拿着扇子的右手一边拼命地对着兆挥舞。

接着,突然刮起一阵强风。

其实风只刮了短短一瞬间,但威力却非比寻常。一部分的城墙被削落,在后方待机的兆军队的阵型也因此大乱。

兆撑过去了。她大概有使用某种特殊防卫措施吧,所以身体才能毫发无伤。不过这似乎消耗了她的体力单膝跪下,气喘吁吁。

“兆大人!快撤退!”

爬上城墙的士兵们挡在兆面前,阻止我们趁胜追击。

最后,由于这些士兵冲上来拼死奋战,兆才得以全身而退。

虽然阻止了兆的入侵,但是我方遭受了莫大的损害。如果对方再次袭击,我们应该就无法承受了。所以我集合了所有将军们,告诉他们之后的方针。

“喂喂,你是认真的吗,军师?”

“我是认真的。”

库伦看着我的表情,他耸耸肩,像是在说着“真没办法”。

我对着在场的将军们再次重申:

“我要弃城。”

我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目的。

诺曼恐怕已经快要到达王都了吧。从这里到王城最快也要花上两天的时间;如果慎重地前进的话,大约需要三天左右。

我拖延了足够的时间,之后就是要想办法让受害降到最低了。如果放弃这座城的话,还有可能达成这个目标。弥雅城是拜伦中屈指可数的坚固城池,不过就现在的状况而言,并不一定要守住这里。就算这里遭敌方攻落,也不会马上对我们造成显着的影响。

问题在于撤退的方法。在那之前,我还需要说服各位将官。

“大家不同意放弃这座城吗?”

“当然不同意!我们之前努力奋战的意义何在?我有大批部下在这场战役中丧命啊!”

托尼将军所说的话,让我的心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对了,现在待在城里的人,以及那些牺牲的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被当作诱饵。

这些小事都是为了造就大事。说起来很简单,只要反复这么解释,就能为之前的战争和死去的人赋予意义。

不过,听到这些文字所拼凑出来的意义,牺牲者能够接受吗?不,牺牲者已经不能发表意见了;不能接受的是那些活下来的人。

朋友究竟是为何而死?同事是否为了值得奉献生命的事情而死?父亲、儿子、哥哥、弟弟、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丧命?

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些问题。不过,诺曼应该能够回答吧。

他们为了战争结束后的国家。这个理由确实比较合理,他们的死,可以说是为了一个没有暴君的国家。为了国家的未来。

不过,我说不出这些话,因为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的理由非常自私。虽然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诺曼也是一样。不过诺曼有为了国家和父亲所犯的错负责的决心,我却没有。

我没有办法想象这个国家的未来,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死。因为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

“藜!?我们会听从你这个人的指挥,是因为诺曼大人将全权托付给你!你居然还这么说!”

“现在……诺曼大人率领着两千名精锐兵力攻向王都……为了让他这么做,从一开始这场战役就只是个诱饵……”

我说出来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陈述了事实。说出来就算了。不过,这并不代我就能够认同这个原因。

大家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这是当然的。因为他们都是相信诺曼才会参战,而诺曼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背叛了他们。

可是……

“诺曼大人也知道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背叛了各位,不过,他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身为一位领导者,他为了城里的人的安危,将我留在这里……我需要为这次战死的人负责……会需要放弃这个城,也是我的错……”

“你也只是服从王子的命令吧?如果这场战争的目的是拖延时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不是吗?你是为了这个国家而拖延时间,那么,死去的家伙也是为了国家而死,为了让这个国家能变成他们心目中的国家而死。”

库伦对我这么开口。他说的话很温柔,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自己不能拿他的话当借口。

如果以此当作借口的话,我之后也会反复说出这样的话吧。总有一天我会习惯,不会感到一丝抗拒。

我无法接受这一点。这不是在开玩笑。我会做出这种像是杀人一样的命令,以及我现在会待在这里,都是因为我想要守护某个人,想要为了重要的约定而生存下来。

这是与我有关的战争,我所规划的战争。

这场战争必须是为了某个人而战,并不是为了某个动荡不安的国家,也不是为了未来。

而是为了活着的人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