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笑笑:“谢谢你,结束了我的噩梦。”
我愣住。
“这些年,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
“我一遍遍梦到他死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倒下,倒在血泊里……”
“我忘不了那双眼睛。”
“多少次噩梦中醒来,我感觉到那双眼睛就在暗处,它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
“那双眼睛里有疑惑,有不甘,有愤怒,有怨言……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就像我自己也没想到他会死在我手上一样,他肯定也没想到。”
“总之,这对于我来说不算好事。”
“这些年我一直忍耐着,压抑着,并且克制着,不让人看出来分毫异样。”
“但其实,我早就已经身心俱疲。”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也想过自首,但,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
“我甚至想过随他而去……”
“五年,这个秘密就像是一座大山,在我心头压了五年。”
“终于,现在终于拨开了。”
“虽然还没见到阳光,可能也再见不到阳光,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卸掉了负担。”
“谢谢你,愿意前来,还听我讲这么多废话。”
“谢谢……”
齐修说着,再一次对我低下了头,诚挚道谢。
我一时间脑子有些卡壳。
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出……
外面的人应该能看到这里面的情况,见齐修把话说完了,随后就进来两名狱警。
打开铁椅上的束缚,重新给齐修带上手铐,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外走去。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赶忙起身问道:“屏风后面的摄像机是你提前放的吗?”
两名狱警同时停步。
齐修对我笑了一下,像是有蚊子似的,轻轻抬手碰了下耳朵。
最终什么也没说,被两名狱警带回了狱室。
从审讯室出来,我还在琢磨着齐修最后摸耳朵那下,是什么意思?
魏哥简单的问了我一句,都没怎么提齐修。
我猜他在外面也是可以看到的里面的情况的。
或者能听到里面的对话。
总之,他载着我回到警局。
我骑上自己的小电驴,自行离开了。
三头两地的来回跑,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我找了家快餐店,简单的解决了午饭。
想了想,又去买了点水果,骑车前往养老院。
说它是养老院,其实并不准确。
到了地方我才发现,上面的牌子挂的是老年康复中心。
规模以及设施都比一般的养老院高级不少。
里面配备的医护人员也十分的耐心尽职。
我报出齐修两兄弟母亲的名字,张桂芳。
一个小护士带我进去探望。
路上还跟我聊了几句。
“这位老奶奶才送进来不久,和其他病人不一样,她不吵也不闹,每天就呆呆的坐着,翻着一本很老的相册。”
“平时也没见她的子女来看望,对了,你是她的亲属吗?”
我随口答了一句:“朋友的奶奶。”
“那你还挺仗义。”
这小护士笑起来很好看,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你的‘朋友’很忙吗?”
我点头:“挺忙的。”
小护士又道:“说起来,还有一位女士也常来看望,起初我还以为是女儿或者儿媳。”
“后来问她才知道,居然是请来的保姆。”
我想起魏哥之前说的话,于是问起这个保姆的事情。
小护士摇头,说她知道的也不多,不过特意提了一句:“这个保姆人也很好,而且很漂亮,看着就像明星一样。”
说话间,小护士领着我到了一片草坪。
周围的绿植很好,草坪上还有个亭子。
小护士指了指亭子里的一道身影,示意我那就是张桂芳,然后转身就去忙别的了。
亭子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坐在轮椅上。
低着头,背对着我,看不清在做什么。
我走过草坪,进入亭子。
这才看清,她的腿上放着一本老旧的相册。
她低着头,默默的翻着页。
看着相片里的人,苍老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
她的牙已经掉光了,嘴唇和脸颊都凹进去。
此时,却带着一抹笑容。
我把水果放到桌上,轻轻凑过身去。
“奶奶,您在看什么?”
张桂芳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也没有抬头看我,只是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呢喃。
我跟着看去,照片里正是齐修和齐治两兄弟。
整本相册,全部都是这两兄弟的照片。
从小到大,全部都收纳其中。
“奶奶,你还认得他们吗?”
我一边说着,把手指向了照片。
张桂芳这才有了反应,干瘪的嘴巴费力的发出两个音节:“阿……修……”
我看了下手指的地方,又指向另一个人。
张桂芳继续发出声音:“阿……治……”
我有些惊异,张桂芳现在的状况,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彻底影响了她的神智,没想到还能记得自己这两个儿子。
我是第一次看到齐修和齐治两人的合照。
不得不说,两兄弟长得是真的像,至少我是没办法分辨出来谁是谁。
我也有点怀疑,张桂芳这是真的能分辨,还是只记得这两个名字,无意识说出来的。
想心不定,我又接着翻了几页,随意的认指。
无论我指哪一个,她都能说出来是齐修或者齐治。
而我渐渐地也发现了端倪……
每次被认作齐治的那个,他的左耳廓上有一粒很不起眼的黑痣。
一瞬间我便想到上午去探监齐修,最后他摸耳朵的那个动作……
我记得很清楚,他摸的就是左耳!
而且耳廓上,就有一颗黑痣!!
轰隆——
我的脑海中炸响一道惊雷!
他不是齐修!
他是,齐治!!
电光火石,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呼吸急促着,连忙就要摸手机给魏哥打电话。
正这时,一个女人打着遮阳伞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
我拿着手机僵住,看着这个女人步步走近。
一眼我便确定,这就是那小护士说的保姆。
她说的没错,确确实实漂亮的像一个明星。
女人走进亭子,收起了遮阳伞。
像是没有看到我一样。
顾自熟练的打开保温盒,开始给张桂芳喂饭,动作既耐心又温柔。
我看得出,她并非是因为我在场,所以才故意这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对待。
这也难怪那小护士一开始会认为是女儿或者儿媳,换了任何人见了这一幕,估计都会这么想。
我试着调整呼吸,攥住手机的指节有些发白。
沉默许久,我低声开了口。
“你是宋月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