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监狱回来的路上,我问魏哥。
“那个女人呢?”
“哪个?”魏哥反问。
“齐修的老婆,齐治的嫂嫂。”
“她啊,当年和齐治出走后,再无音讯。”魏哥顿了顿,又道:“有人说她改嫁了,也有人说她想不开,投河了,总之没过几年就什么消息也没了。”
我沉默片刻,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魏哥皱眉,想了下:“宋月梅。”
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下意识就问出了口。
她听后,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微笑。
没有回答……
没有否认……
我确定,她就是宋月梅!
这么一来,倒是说的通了。
‘齐治’被捕前安排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保姆,而是把自己的母亲托付给了这个女人……曾经的嫂嫂。
我现在脑子里有太多疑惑。
被捕入狱的是齐治,那么五年前那场“七步成诗”排练中,被杀死的就应该是齐修!
这里面到底还发生过什么?
现有线索表明,并非是齐修抢夺了齐治的角色,出演‘曹植’的从头到尾都是齐治。
反倒是齐治杀死了齐修,顶替了他现实中的身份。
齐治为什么要假死?
又为什么要顶替齐修的身份?
甚至于,真正的齐修,真的死了吗?
种种猜测激荡在脑海里面,就像炸了锅一样,生出一股锋锐的针扎般的痛。
我大口的喘息着,像是一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溺水者,目光如同火炬一般死死盯住眼前的女人。
宋月梅面颊上仍带着微笑,蹲在张桂芳轮椅旁,耐心的服侍着她吃饭。
老人的牙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牙床。
宋月梅喂的是流食。
老人咂着嘴巴,吃进去的不多,大部分都流了出来。
宋月梅很耐心的用纸巾为她擦拭,丝毫没有嫌弃,脏或者恶心。
这与她身上那股明星般的气质有些不符。
这股气质,和之前监狱里的‘齐治’很相近。
温和又宁静的外表掩藏下,内心滚动着惊人的波涛,偏偏他们又能完美的隐藏起来,叫人看不出来分毫。
沉默着许久许久,她轻轻开口。
“有时间一起走走吗?”
说话间,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老人身上。
我没有作答,算是默认。
接着,她便开始收拾餐具以及未吃完的午餐。
“不喂了吗?”我问。
“已经吃好了。”她抬头,冲我微笑。
我这才注意到,老人已经睡着了。
收拾好餐具,宋月梅把保温盒装进口袋,然后挂在轮椅后面。
她推着轮椅,沿着前面的桐花长廊缓缓前行。
我收起手机,跟了上去。
“我看过你的直播。”
和先前的‘齐治’一样,第一句话就让我吃不准路数。
我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你那杆长枪不错。”
我脚下顿住,双手下意识想抬起抓住背包的肩带,但我立马克制住了。
“你的背包好像从不离身。”
第三句话,彻底让我失去了耐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冷声问。
宋月梅笑了下,很明艳,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带着管制器具独自探望痴呆老人,你说这则消息,有没有成为热搜的潜质呢?”
“魏警官那边,会秉公执法,还是徇私包庇呢?”
桐花长廊,微风鼓荡着燥意。
紫色小花点缀之中,女人笑的愈发明艳,却让我感觉不寒而栗,即使廊亭外烈日当空。
我微微绷起了身子:“我就算带着管制器具,但我并没有用来做任何违法的事情。”
“那假如……有人死在这儿呢?”
她故意拖着声音,缓缓俯身贴近了张桂芳的脸庞,双手慢慢放到了对方那干瘦的肩上。
“比如我,或者她。”
我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宋月梅!”
被我呵斥,女人也不气恼,反倒是掩嘴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不要紧张。”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崩出来几个字:“你就是个疯子!”
很显然,她调查过我!
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尤其这个女人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就跟个疯子无异!
像是笑够了,宋月梅温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讲个故事。”
说着,她便在一旁的廊椅坐下,动作自带一番优雅。
我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坐下。
宋月梅似乎一点也不认为我会拒绝,满意的看着我坐下,然后启口,开始讲述。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讲起呢。”
“大概是从……上大学开始吧。”
“我相信前面的你都知道了。”
我没有吭声,选择听她讲。
宋月梅的眼神略显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
“当年上大学的,是齐修……”
“我嫁给的是齐治。”
仅仅一句话,我整个人都惊住了。
“很意外吧……”
“刚起初我也被蒙在鼓里……”
“后来才发现,两兄弟互换了身份。”
“前面的部分,就如你所知道的那样。”
“两人同时考上市重点高中,但家庭情况限制,最终只有齐治去上了高中,齐修去了工地。”
“兄弟俩的命运,从这里开始分岔,走向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齐修在工地上挥洒血汗,照顾母亲,供齐治上学。16岁的肩头,撑起一个家。”
“齐治不负所望,最终考上重本。”
“拿到录取通知书那晚,兄弟俩喝的酩酊大醉,说了很多交心的话……很多很多,哭的像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孩。”
“齐修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继续上学,像弟弟一样考上一所好大学。”
“齐治为了圆齐修的大学梦,两人互换了身份。”
“齐修用齐治的身份,进入了大学。”
“齐治开始在工地奔波,撑起这个家。”
“后面的事情,和你知道的一样。齐修养出一个大学生弟弟,还孝顺母亲,声名一时传颂。”
“经过媒人介绍,我们开始相识,到后面结婚,一切都水到渠成。”
“可那时我还不知道,我嫁给的‘齐修’,其实是齐治。”
“真正的齐修还在大学校园……”
“齐治出于私心,并没有告知校园里的哥哥,很快就与我完婚。”
“起初我也生疑过,按说齐修初中毕业后,就舍弃了学业,为生活奔波,可他表现出来谈吐,学识,完全不像是一个初中水平的男人。”
“还有他的皮肤,他的外表,丝毫看不出风吹日晒很多年的痕迹……”
“这个疑惑,直到真正的齐修放假回来,我终于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