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明七卿年表》,发现正统元年栏行在户部尚书是刘中敷,并且《明史·刘中敷传》也写到:“正统改元,父忧夺情,俄召拜户部尚书。”但查《明英宗实录》正统元年八月庚辰条下有“命江南租税折收金帛。……少保、兼户部尚书黄福亦有是请。至是,行在户部复申前议,上曰:‘祖宗尝行之否?’尚书胡濙等对曰:‘太祖皇帝尝行于陕西,……’”

此处黄福的户部尚书应为南京的户部尚书(当时还是都城,北京是行在),可见,在北京的行在户部尚书是胡濙。

同时,查《明史·胡濙传》,有“(宣德)六年,张本卒,又兼领行在户部。时国用渐广,濙虑度支不足,蠲租诏下,辄沮格。……英宗即位,诏节冗费。濙因奏减上供物,及汰法王以下番僧四五百人,浮费大省。”《明宣宗实录》里也有多处“兼掌行在户部事、礼部尚书胡濙”的字样。可见,胡濙从宣德六年开始到正统元年,一直兼任行在户部事务。

另查《明英宗实录》,正统元年闰六月己丑,“起复山东左布政使刘中敷视事,以巡按监察御史孙纯言本司缺官理事故也。”也就是说,在闰六月行在户部下令官员折俸之后,刘中敷才被朝廷起复(他丁忧了,这和明史本传吻合),即便是过后马上到行在户部担任尚书,前面的政策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所以我们就可以确定一个事实,正统元年闰六月提出建议,并且最终推动官员折俸的“罪魁祸首”便是当年明月笔下那个大名鼎鼎的“狗特务”胡濙同志。

胡濙正统元年在幕后操纵官员折俸事务,大肆发行已经不顶用的宝钞,造成严重的官俸缺乏,是扰乱官心的元凶。

当然,成化七年那位把官俸一贬再贬的杨鼎尚书是要背锅的。他跟“自古百官俸禄之薄未有如此者”这句话是脱不了干系了。

从这里看来,胡濙同志与那位杨鼎干出这种缺德的事,坑害了无数大明朝的低阶官员,在这里想问一句“尔等祖坟安在乎”?搞不好连骨头渣都有可能会被吃不上饭的官员给嚼成沫。

“又给这些东西,去年折色的物品我都还没有卖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赶明儿,本官要带着夫人与孩儿去他户部王杲府上吃喝去”。一位穿着与张成身上六品鹭鸶服一致的中年人说道。这人正是上一届状元,翰林院修撰茅瓒。

毛瓒正德四年生人,嘉靖十七年状元及第,如今三十三岁。

“就是,这朝廷没有钱,修建道观有钱,修黄河堤坝有钱,就是给我们这些低阶官员发俸禄没钱”。张成的同科同学兼好友翰林院庶吉士沈坤也发声说道。

“要我说,都是工部害的,这群人有事无事,整日里修这修那,他们工部的一个个倒是肥的流油,国库里就这么点钱,工部把钱都要去了,我们这些人不都得喝西北风啊,这不连给我们这点微薄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就是,这完全不给我们活路,我等要去户部向他王杲讨个说法”。上一届的进士及第,第二名榜眼翰林院修撰罗珵也开口说道。

翰林院修检库房中的声音此时是越闹越兄,显得极为不满,谁能曾想到,在外人看起来清贵无比,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翰林官,这时竟然会为了那点微薄的俸禄而争得面红脖子粗呢?

原因无他,只为生计尔。就算是再清贵,也得吃饭吧,这下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清贵个啥呢?

张成观察着周边史官的反应,发现坐在上首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袁炜与侍讲学士罗洪先却是很淡定。袁炜面上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罗洪先就完全不一样,甚至脸上还露出明显的嘲讽之色。也不知道他是在嘲讽朝廷的无能,还是鄙视这些锱铢必较的同僚们。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成无意中与高拱谈论到这个问题,没想到竟让他是大吃一惊。

只见高拱面露苦笑之色说道:“居正兄,你是家大业大,在京中有着宅子,不在乎这点微薄的俸禄,我们可就不一样了,还指望着这点俸银糊口呢”。

“咱大明朝的官员也就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上大多数低阶官员这日子却只能凑合着过”。高拱继续诉苦道。

咱们翰林院中的直堂银是多少。张成是属于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甩手掌柜,每月里俸禄都是徐青玥差使府上下人前往户部支取的。

所谓直堂银,实际为养廉银。明代官员的俸禄,自古以来都被认为是历代最低。《明史》中有:“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顾炎武、王夫之等人也一致认为,明代官吏的俸禄,影响官吏生活,也是造成明代政坛乌烟瘴气、贪污行为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

王夫之曾言:“今俸入不堪,吏莫能自养。其始也,亏替公费,耗没祭祀、学校、夫马、铺递、民快之赀以自入,而一责之民。其既也,则无所不为,而成乎豺虎矣。国家常畜数千饥鹰以牧飞鸟,犹且曰彼自有之而无待于公家,则何以为民元后耶!”

但是实际上,明代官俸不仅不微薄,甚至还是绝对的高薪,之所以说吏不能自养,这还是和明代的均徭法变革有很大的关联,并且由此变革推动了明代赋役货币化运动的开端。这里就得从明代官俸的变革入手,探究下明代形成贪污风气的缘由。

根据《明实录》记载,明代官员的俸禄在洪武四年、洪武十三年都做过调整,后到洪武二十年再次更定,称为永制。三次调整皆为增加官俸,并且每次增加的金额都不低。

在明代,一个农民终年劳作可以精耕细作十亩田地,以亩产二石米计算,一年可以得到20石米。而正一品官员每年能够发得1044石米,而最普通的正七品官员每年也能够得90石米,最差也得是一个中产农民的四五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