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血？
闻言至此，于弘等几位关陇门阀的掌舵人心中似乎惊觉起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能够被称之为污血的，能够令关陇门阀的嫡系子弟退避三舍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普通的鲜血。
联想到那身裹在那物外面的厚重官袍，联想到那位鱼龙帮帮主的平静与从容，不知不觉之中，无名的厅堂内陷入了诡异且可怕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袭厚重的官袍上，或者说落在了那一袭官袍包裹的不知名物之上，以至于使得站在门槛外的那些黑衣武士迟迟没有发动。
“退……退开。”
“离那包袱……远一些。”
正当于弘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片刻之时，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侯莫陈月突然微颤着声音，似乎有些惊惧道。
话音未落，元北与宇文同落座在木椅上的几位关陇门阀掌舵人，极有默契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蹬着凳子腿，向后撤开了几步。
远离那深黑色的官袍，远离那从八仙桌的边缘，滴落的茶水，又或是血水。
枯老的脸色有些苍白，又有些失措。
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淡定与威严。
“齐可修！你想干什么！”
“让开！别动那个官袍！”
“把手拿开！听见没有！老夫让你拿开！”
然而很快，他们夹杂着浑浊的灰色瞳孔在这一刻却不禁微微一缩。
随之而来脸上的苍白与失措却骤然化作了惊怒与恐惧。
是生与死之间的真正恐惧。
因为，那身官袍之上，多了一只白嫩的手。
五指修长，肤如凝脂，精修的指甲不显锋利，却极为圆润。
充满了柔美的气息。
更像是一位妙龄女子的纤纤玉手。
好看极了。
有些美得不像话。
但……
无名的厅堂内绝不可能有妙龄女子，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敢于触碰那深黑色的官袍。
所以，那只左手的主人只能是也必然是……
鱼龙帮帮主齐可修。
望着独孤令已经退后到了门槛边的位置，他平静且温和的目光迅速扫过几位耄耋老者。
“诸位老大人，这官袍内的东西，并不是陛下托付我带给各位的，而是另有其人。”
“所以……”
“请诸位笑纳吧。”
齐可修平静地说道。
唰！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如风一般吹拂的干脆淋漓声音，那只如女子般美丽的左手终于搭在了黑色官袍之上，然后……
扯着那一条紧皱皱的系带，骤然拉开！
原本如肉包子般裹得极紧的黑色官袍，在那只白玉之手的点缀与拉扯之下，瞬间散开。
如同在池水之中，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
在这一刻展现出无比的邪魅与诡异。
并没有先后的顺序，几片由官袍衣襟化作的黑色花瓣在顷刻间绽放……
哗啦啦啦！
猩红的鲜血像是挣脱了束缚的野马，翻涌着，如浪潮般朝着四面八方涌出！
眨眼之间，便将那些汇聚在八仙桌上的茶水染得猩红。
黑色的桌面铺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血色。
滴答！滴答！滴答！
随着血水的蔓延流动，越来越多的水滴从八仙桌的圆角边滴落到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响越发急促，也愈发密密麻麻。
就像是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珍珠，落入了玉盘之中。
而便是在这些琐碎又清脆的响声之中，一颗如圆滚滚，血淋淋，被刀割得完全认不出长相的人头，赫然出现在那些关陇门阀掌舵人的眼前。
出现在这无名的厅堂之内！
可能是由于血水浸泡的时间过长，也可能是之前在两仪殿内被那柄寒刀砍削了次数太多……
此时此刻，那颗人头除了大致的五官形状与略显细长的脖颈便再也看不出其他。
就连生长在头上的黑发，也在被血水浸泡得有些发红。
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黑红。
血水依旧在从官袍之中流出，那颗故去宰辅大人之子的人头，在茶水与血水的倒映在之下，突兀地就像一颗赤色的硕大莲子。
血腥而恐怖。
甚至将这间无名的厅堂，尽皆化作了修罗地狱一般。
纵然是心里早已有了心力准备，纵然是已经想到了一些端倪，但当那颗人头真正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几位关陇门阀的掌舵人依旧止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栗。
开始略显无助地呢喃。
开始忘记自己的高贵身份。
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似乎让他们已经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
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反观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鱼龙帮帮主齐可修，却是并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
就连一点儿在意都没有。
他伸出自己白皙的手掌，竟然开始轻抚那颗人头的发丝！
就像是一位极为认真仔细的剃头匠，正在为某人梳理发梢一般。
一样的认真，一样的仔细。
猩红的血水也很快顺着发梢，染红了他白皙的手指。
重复了这样的动作数十次之后，原本因血水浸泡而显得凌乱不堪的发丝，渐渐变得柔顺。
然而，那位鱼龙帮帮主的左手，却是再也不见一点儿白皙。
仿佛那些血水是从他掌心间流出的一般。
齐可修平静地望着正对着自己的那位黑袍老者。
于家掌舵人，于弘。
他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以极为客气地语气说道：“于大人。”
停顿了片刻，他的目光转向另外关陇门阀的掌舵人。
“元大人，宇文大人，侯莫陈大人，赵大人……”
说话的语气十分委婉，仿佛是有求于人一般。
似乎是已经确信那些耄耋老者都听见了自己的声音，齐可修这才以极为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道：“中书令房玄龄大人托我给各位带一句话。”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诸位老大人，听清楚了吗？”
如同对着几位牙牙学语的无知婴儿说话一般，齐可修的语气慢到了极致，生怕那些关陇门阀的掌舵人们听不清，便是在最后，还不厌其烦的加问了一句。
骤然之间，于弘等几位老者的脸色骤然剧变！
他们终于知道了那一袭深黑色官袍的真正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