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古人极为讲究风水,以中天北极紫微之星为尊,所以,大唐帝国的皇宫便也位于整座长安城正北之地。

而刀尖指引的方向正是皇宫的正北。

顺着刀尖的方向望去,李承乾看见了流星划过之后,残留在天边的痕迹。

理所当然,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让这位帝国皇子感到心中惊惧的不单单是天边陨落的流星,更为关键的是……那一扇位于整座皇宫最北边的大门。

那扇高达十数丈的大门有一个震惊天下的名字——玄武门。

让天下人心有余悸的自然不是这扇位于宫中极北之处的普通宫门,而是惨死在宫门之下的两位尊贵无比的皇子。

一位是大唐帝国的初代储君,太子李建成,而一位则是他的亲弟弟,齐王李元吉。

武德九年,荧惑守心,天变异象。

太白星当空。

这是……变天的征兆。

意味着当朝者的更替。

于是,在经历血流成河的一夜之间,天策府大将军,秦王李世民黄袍加身,莅临天下,登基为帝!

作为唐皇李世民的嫡长子,十数年前的李承乾,虽然只是个孩童,但却已经能够记事,那么自然极为清楚地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

念及如此,一股渗人的寒意骤然袭身,让这位帝国的储君如堕冰窖。

望着方才流星陨落的那一片天际,又瞟了一眼身前沾染了自己鲜血的刀尖,李承乾的心中瞬间涌现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荧惑守心,太白经天,于是,当朝者更替,大唐帝国的初代太子惨死于玄武门之下。

而如今天边再现异象,有流星陨落于天际,此等天象,对于身为太子的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难道不久的将来,自己真的会步那位死去大伯的后尘?

恍惚之间,李承乾的双眸迷离了几分。

虽然贵为一国之储君,但作为古人而言,李承乾却依旧逃不脱迷信的心理,对于天象极为推崇,而且更让他心有戚戚的是……

自己身前站着的这位九弟,在观星推演之道上,有着天下人难以企及的恐怖天赋!

所以……他无法忽视,更无法无视那一道黯然消逝的星辰。

为了自己的岌岌可危的储君地位,更为了自己的苟且的小命,李承乾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卑微的难看笑容。

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弓着身子,微微屈着身形,一边笑一边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九弟李治。

就如同狗舔一般。

在这一刻,太子李承乾放下了身为帝国储君的无上威严,放下身为皇族长子的不可忤逆,更放下了平日里骄纵蛮横的不可一世。

他放下了身段,放下了尊严,也放下了一切。

“呵呵呵……”

似乎并没有感到一丝羞耻,李承乾讪笑了两声:“九……九弟……”

“杀了……”

“杀了那匡溪……是皇兄的不对。”

“是……皇兄的不对。”

“皇兄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停顿了片刻,想起了眼前这位亲弟弟视财如命的惫懒性子,他的双眼不禁冒出一阵精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近日,皇兄……”

“皇兄淘得了一尊上等的玉佛,改日便差遣下人,送到你的承恩殿里。”

“你看,如何?”

送玉佛?

面对着突然服软的李承乾,李治的神色依旧极为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前这位皇兄的歉意笑容,看着他微微弯曲的佝偻背脊,看着他双眼之中极尽讨好的卑躬屈膝。

他静静地看着。

丝毫不为所动。

并不是因为李治无情,也不是因为他有着坚韧的心智,更不是因为他早已洞悉了身为天家皇子,兄弟之情生性凉薄的本质。

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位皇兄究竟是怎样无情暴戾,怎样的骄奢淫逸,又是怎样的冷酷淡漠!

那人眼中的奴颜婢膝是假的。

弯下的腰脊是假的。

脸上的歉意笑容,也是假的。

只有……那隐藏在心中的凌厉杀意,才是真的。

没有理会耳边一声声苦诉与哀泣,微眯着双眼,李治的双眼变得愈发冰冷。

“呵呵。”

凝视良久,他冷笑一声道:“李承乾。”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如……孤王也送你一物,如何啊?”

话音未落,面对着盛气凌人的李治,李承乾频频撮合的双手骤然停顿了下来。

却骤然开始暗中发力,紧握的十指已然发白。

手腕之处,隐隐有青筋暴起。

显然,‘孤王’也罢,‘李承乾’也罢,这些刺耳的字眼已然刺痛了李承乾的心里。

这位帝国的储君始终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卑微到了如此地步,为何身前的幼弟却并没有丝毫收敛,依然这副颐指气使的憎恶模样!

想不明白,那就只有继续糊涂下去。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只能低头,只能隐忍,只能……

强颜欢笑。

“哈哈哈哈……”

“九弟……不知……”

“不知……你有何宝物,要送给皇兄啊?”

李承乾极为勉力地笑道。

他笑得很大声,也很用力。

像是在……苦笑。

似乎是极力想用笑声去掩盖内心的愤怒与杀意。

然而,虚情假意的苦笑却再一次让李治极为不悦。

“嘘!”

他皱了皱眉头,伸出中指,放在自己的唇齿之间,做了个极为认真的噤声手势。

微微踮起脚尖,凑到李承乾的耳边,李治平静且认真地小声说道:“闭嘴。”

“再笑的话……就杀了你。”

理所应当,笑声戛然而止。

但……抽搐的嘴角与抖动的双颊却依旧挂在脸庞上。

就像一个无法发出笑声的小丑,李承乾的假媚笑意,在此刻石化而凝固。

因为,他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他不知道自己要保持着怎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幼弟。

感受着耳边磨砂般的冰冷气息,感受着有如实质般的凌厉杀意,李承乾……

心中隐藏许久的愤怒终于被恐惧所替代。

“李承乾。”

“我本来没有那么想杀你。”

“但……你的笑实在太刺耳了。”

“这些日子来,整座长安城内,我没有听过任何人的笑声。”

“父皇在忧心忡忡,长孙舅舅在心急如焚,连母后也在日夜祈福,默诵经文。”

“更不用说那些即将死去或者已经死去的唐人!”

“帝国危难之时,大厦将倾之际,你这个跛子,怎么能,又怎么敢……笑得出来?”

“还笑得这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