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自己皇弟的这番莫名之语，李承乾的脸色依旧平静如水。
但……心中却早已涌现了惊涛骇浪！
他略微侧过头，极为隐晦地瞟了一眼，身后的老太监。
由于二人相距太过于遥远的缘故，他便只能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便再也看不出任何其他。
有些东西看不出，却可以察觉得出。
想起方才那老太监见到这位太医令匡溪之时，频频向自己传达出的隐晦信号，想起方才这太医令匡溪已然认出了那老太监的真实身份，想起方才掌心之间哪一个冷酷而无情的‘杀’字……
李承乾已然察觉出了很多东西。
越是细细想去，便越是恐惧惊慌。
但……为时已晚。
此时此刻的他，只能将最后的侥幸寄托在自己能够成功将这位老太监送出宫去，从而祛除弘农杨氏在长安城的势力，给关陇门阀以一记沉重的打击，挽回自己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也挽回自己在朝堂重臣之中的声誉。
轻轻地吞咽了几下口水，李承乾试图强行保持着表面的镇定。
但掌心的冷汗已然打湿了紧握着的袖袍。
将他的内心出卖得一干二净。
“皇弟……”
“你竟敢如此不遵礼法？”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李承乾大声狠厉道。
看似狠厉的斥责之中，却隐隐有一些难以言明的颤音。
闻言至此，李治原本平静的脸色却涌现出一抹戏谑与嘲弄。
“和谁说话？”
“既然你想知道……”
“那孤王便告诉你。”
他极为不屑地瞟了一眼自己的皇兄，冷笑一声道：“孤王……在和一个胆小如鼠的废物说话。”
“在和一个成天躲在明德殿的垃圾说话。”
“在和一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跛子说话。”
跛子？
跛子！
跛子！！！
轰隆隆！
这两个极为刺耳的字眼就像是一柄冰冷的寒刀，刺穿了血肉，彻底让太子李承乾陷入了万分的暴怒之中！
“李治！”
“孤王要你死！”
“孤王要你死！”
“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啊！”
他双手胡乱地拍打着，仰天长啸，目眦欲裂道。
飒！
然而就在下一刻，这位帝国储君愤怒的嚎叫声，消失了。
脸上的震怒，消失了。
眼中的杀意，也消失了。
因为有一柄寒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凌厉的刀尖死死抵着他的咽喉，让他……动弹不得。
由于刀尖与皇宫大道的石砖已经摩擦了很久，所以更加锋利，更加弑人。
脖颈之间，猩红的鲜血已然如绣花的红色丝线点点渗出。
在重力的作用下，鲜血将刀尖染红之后，又沿着倾斜的刀刃缓缓往刀柄的方向流淌。
显得森然无比。
手握着寒刀，李治面无表情地地说道：“李承乾。”
“杀人……不是靠嘴的。”
“要用刀。”
“啧啧啧……”
停顿了片刻，他砸了砸舌，有些可惜道：“实在不凑巧……刀在我手里。”
感受着脖颈之间冰冷的寒意与刺破肌肤之后的隐隐疼痛，望着流淌在刀尖之上的猩红鲜血，李承乾的双眼不禁微微一缩！
他的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栗。
“孤……”
“孤王……”
“孤王乃是大唐帝国的储君。”
“当今陛下的……”
“嫡……嫡长子！”
“不能……”
“不能死……”
他颤颤巍巍道。
相隔着几十丈远的距离，尽管那些金吾卫与太监宫女们听不见李承乾与李治兄弟二人在说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视线。
理所当然，他们看见了李治手中握着的那柄寒刀。
看见了那柄寒刀架在了某人的肩膀之上。
还看见了某人的惊恐与绝望。
既然已经看见了，那么无论是金吾卫们还是太监宫女们，便决不能无动于衷……
必然需要做些什么。
因为什么都不做的话，可能会因此死去。
所以，宫女们背过了身子，站在原地……哭泣不止。
太监们朝着远方奔去，不停地呼喊尖叫。
金吾卫们抽出了手中的寒刀，缓缓地朝着中心地带的两人逼近。
也许在通常的情况下，缓缓并不是真的缓慢，而是代表某种认真谨慎的速度。
但此时此刻，缓缓却真的极为缓慢。
很慢很慢。
慢到几乎用肉眼观察不出那些金吾卫们脚下的动作。
能够在皇宫大内任职，能够守护大唐帝国储君的安危，那么便清楚地表明一件事……这些金吾卫的实力足够强大。
但即便是强大的他们，却犹如僵死之人一般，全身肢体坚硬，脚下根本无法寸进，迈出一步！
他们无法挥刀，无法动作，甚至……无法前进！
他们只能选择看着。
眼巴巴地看着。
“晋王……”
“晋王殿下！”
“莫要冲动！”
“莫要冲动啊！”
突然之间，一名金吾卫的侍卫首领高声喊道。
强如金吾卫，也有无法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所以他们只能叫喊，只能哀求。
莫名地，也许是听见了那些金吾卫们的哀嚎与叫喊，又或许是真的无法动手杀掉眼前自己这位皇兄，李治终究还是选择了将刀尖移开。
移开了流着鲜血的咽喉，移开了颤抖不止的肩膀。
无论如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金吾卫们却并不敢奢求太多，更不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冲上前去，将太子李承乾救下。
他们只能选择原地等待。
但……对于李治来说，刀架不架在脖子上并不重要，因为他身前站着的是一个走不动路的跛子。
既然是个跛子，那么便必然躲不过自己手中的寒刀。
对于自己刀法的速度，李治有着极大的信心。
值此危急存亡之际，皇宫大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大唐帝国的两位皇子身上。
裹挟着肃杀气息的寒风，更显得一片萧索死寂。
咻！
正当此时，略显阴暗的天空之中骤然明亮闪烁了片刻。
闪烁的并不是整个天空，而是天空的某一处。
因为……那里有一道闪耀的流星划过。
就像是坠明的流矢，显得短暂却耀眼。
于是，右手抬起刀，将刀尖缓缓指向流星划过的天际，李治面无表情地说道：“李承乾。”
“还记得十数年前，荧惑守心，天变异象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