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华过世了,偌大的陈家剩下了陈天南一根独苗,以及撒泼打滚的钱姨。陈天南被迫成长,被迫面对。从他父亲的遗体送进太平间,联系殡仪馆开始,他象一只陀螺,被李春林推着不停的转着。

一个星期后,陈兴华葬下了,亲朋好友们纷纷散去。陈天南觉得累极了,坐在他父亲的墓碑前,他神情呆滞。

“大少爷,我们也回去吧。”李春林轻声喊他。

“你去车上等我吧,我和他单独呆一会儿。”陈天南低声道。

李春林叹了一口气,这一个多星期来,陈天南总共也没睡几个小时,他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那行,你也不要呆得太久了。”

李春林顺着台阶往下走,陈天南看着他走出了陵园大门。他收回视线侧头看着青色的墓碑,隔着一条走道,那边是陈天北的墓地。

半年多前,陈天北过世,那时候,陈天南还在赵家。因为心中有怨恨,他只是象征性地回来祭拜了一下,之后,他就没有再回陈家了。

陈天南起了身,不到十步的距离,他走到了陈天北的墓地前。陈天南蹲下来,伸手拔掉了墓地前的一些杂草。墓碑上贴着陈天北的遗照,遗照上的陈天北眉目俊朗,笑得灿烂,他们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陈天南五官还要更立体一些。陈天南盘腿坐到地上,他仔细看陈天北,不管他怎么不愿意面对,他都必须要承认,陈天北确实很优秀。

陈天北为人谦和,处事周到,心思缜密,他活着的时候,陈兴华已经是半退休状态了。是以,陈天北是陈兴华的骄傲。

陈天南想着过去的那半年多的时间,陈兴华是在怎样的煎熬里度过的。陈天北意外过世,钱姨卷款逃跑,他在赵家作隐世高人。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一个失去了希望的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每人……每时每刻都是度秒如年吧。

陈天南想着这些,他心里空落落得难受。他痛恨过陈兴华,讨厌过陈天北,更咀咒过钱姨,现在命运帮他报了仇。先是陈天北死,接着陈兴华死,钱姨被扫地出门,按理说,他应该感到痛快,拍手称快才对。

陈天南想着以后,他毫无头绪。这几天,他看起来冷静从容,但其实是有李春林在旁边撑着他。而他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是跟着指令在走。

残阳落尽,风愈发的凉,陈天南腿已经麻得都刺痛。他想,他该回家了吧,可他的家在哪里?父母过世了,和赵听雪离婚了。

他已经没有家了。

正如方雅静所说,家?她没有家。

他也没有家,只有居住的房子,房子还很大。

陈天南艰难地起了身,他的手机响起来,他闭了闭眼睛,缓和了晕眩才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他点了接听:“哪位。”

“天南。”赵听雪的声音传来。

陈天南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忙着办陈兴华的后事,完全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听到赵听雪的声音,他想起来,赵老太太也过世了。

“你还好吗?”他走了几步,就着台阶坐了下来。

“什么好不好的,捱一天算一天。”赵听雪情绪低落,“我听说了你家的事情,但家里走不开,我也就没有过去。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这会儿在陵园,后事都办完了。”陈天南说。

“你保重。”赵听雪说。

“你也是。”陈天南道。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陈天南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他相信,在面对生死死别上,她和他一样的无力。

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

“我挂了。”赵听雪说。

“好。”他应道。

赵听雪挂了电话,陈天南起了身,然后往台阶下走,台阶很长,每一步都很沉重。从今而后,他只有自己了。

陈天南还没有从陈兴华死的悲伤之中走出来,兴华塑料又出了一件大事,因为操作不当,两个工人被机器绞断了手臂。

此事一出,立刻被政府当作了典型。兴华塑料被迫停止生产,工人们不能上班,李春林焦头烂额,陈天南也跑断了腿。

“我爸临终前还叮嘱我,要我好好经营工厂,他说那么多员工要吃饭,要生活,如果公司倒闭了,大家要失业……”陈天南顿住,“李春林,我爸要是泉下有知,会伤心死吧。”

“大少爷,你不要过于自责,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是不可控的,这和你没有关系。”李春林宽慰他。

“我现在担心的是,一旦安全事故确认,那工厂就要停工整顿,这一来,肯定要好几个月。那些订单怎么办?”陈天南按了按眉心。

“是啊。”李春林也很担忧,“大少爷,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了。我们工厂的设备,是定期检测的,安全生产这一条,老爷在的时候,一直抓得很严。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过安全事故。怎么老爷一走,设备地就出故障,还一下子两个工人的手被绞断……”

陈天南惊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捣鬼?我调过监控录像,出事前没有任何异常。”

“那如果有心人一早就给我们挖好陷阱呢?”李春林问。

陈天南张着嘴:“谁要这样陷害我们?我爸的对手?”

李春林沉思起来,好半天才说:“不知道,但这事情一定不像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如果有人蓄意陷害我们工厂……对了,你上次是不是和我说过,望开来的儿子,就是之前在咖啡馆找我麻烦的胖虎哥,他是不是后面还找过我们麻烦。你说,会不会是他搞的鬼?”陈天南猛地站起身,“老子去问问他。”

“大少爷,你不要冲动……”李春林跟着起身,他话还没说完完,手机响了起身,“老严原本来的电话,我先接电话。”

“喂,老严……什么……你说清楚一点儿……好,好,我和大少爷马上过来。”李春林脸爸大变,挂了电话后,他转头对陈天南说,“大少爷,快走,又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陈天南心惊肉跳起来。

“两个出事的工人家属在中心街那里去拉了横幅控诉我们……”李春林小跑起来。

陈天南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善后工作我们一直很积极,家属不是也很通情达理吗?怎么突然之间就闹起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先过去看了情况再说吧。”李春林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