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南愣了一下,他折身往下跑。客厅里,陈兴华面色惨白,嘴里吐白沫,手脚也僵直起来。

“爸。”陈天南吓到了,他冲过去,伸手掐陈兴华的人中。

“快,送医院。”李春林大叫,“王妈,赵姐,你们也快来。”

大家都奔到了客厅,看着陈兴华的情况,没人敢轻举妄动。

“你去开车,我把他抱出去。”陈天南喊。

“好,好。”李春林起身往外跑。

半个多小时后,李春林开着车到了医院,陈兴华被送进了抢救室。陈天南颓然地坐在等候区,李春林坐立不安,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身到抢救室门口观望。

陈天南看着地板发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没做错什么?可现在老头子进了抢救室,他变成了一个罪人。

时间很漫长,接到通知的钱姨母女也赶来了,钱姨听说陈兴华在抢救,上来就撕打陈天南。陈天南懒得回手,任她打了十几下。

“妈,妈,你打陈天南做什么?”朋克女许如愿见陈天南一直不回手,她有点儿看不过去了。

“你还替这个败家仔说话,看我不打死你。”钱姨一转头,劈头盖脸地打起许如愿来。

陈天南还是呆呆地坐着,他的记忆里,他母亲过世那会儿,他还很小,母亲在抢救室里,他也是这么呆愣愣地坐着。那时候,陈兴华在哪里?一直到他母亲送进了太平间,陈兴华才匆匆赶回来。

他们都不知道,他陈天南看起来没心没肺,只要有口饭吃,他也就苟活着。可他是有伤心事的,那些用无数失望和心酸堆积起来的往事,早把他的傲气和锐气磨灭了。他不愿意再去拼尽全力,去撞得头破血流,他很累,他只想混吃等死的活完这一辈子。

“大少爷,你不要紧吧?”李春林看着钱姨撕扯陈天南,他本来可以拖开钱姨,但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他便没管。这会儿看陈天南一张脸被挠得全是血,他有点儿于心不忍了。

“你们都说我不争气,可你们都没有想过。从我母亲过世后,这个家就和我没有关系一般。陈天北在的时候,我给他做司机,老头子有什么事情都是和他商量,哪怕是这有里的小事儿。我就是一个透明人,一个没有用的人。陈天北死了,老头子眼里才有了我。可我也不是神,我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变成有用的人呢?”陈天南低低的声音,“如果我够绝情,够狠心,那我就不会回陈家,我管你们去死。”

李春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们一口一个我不争气,一口一个对我很失望。”陈天南侧头,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你们都指望我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还能把陈家的事情视为己任,能把陈家的利益,公司的前途放在首位。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么高的思想觉悟。”

“大少爷,现在就先不说这些了……”

“不说这些?”陈天南打断他,“对啊,你们总希望我按你们希望的那样去做事,去过每一天,你们能把我当人吗?”

“家属,家属……”有护士跑出来。

“在这里,在这里,我是病人的老婆。”钱姨冲过去。

护士看了她一眼:“病人的情况不太好,医生给他打了一针,他现在要求见陈天南……”

“我是。”陈天南站出来。

“凭什么是你,我也要去。”钱姨蹦起来。

“这位家属,这里是抢救室,请你不要影响其他人。”护士被钱姨的尖叫搞得很烦,“你,这位男家属,你跟我来吧。”

陈天南跟着护士往抢救室走,钱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挤了进去。

“哎,哎,这位家属……”护士吓愣住了。

钱姨冲到了抢救床位前,被眼疾手快的护士拖住,她嚎叫起来。几个医生一起瞪她,她这才消停下来。

陈天南站到了陈兴华的病床边,陈兴华戴着氧气罩,看起来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直到这一刻,陈天南才意识到,陈兴华可能要死了,他要变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想到这一点,眼泪从他眼眶里漫出来。

“爸。”他轻轻喊了一声。

陈兴华艰难地转动眼珠子看向他:“阿南。”他轻声喊。

陈天南坐下来:“爸,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吵架……”

“不怪你。”陈兴华气若游丝,“我的,身体,早就不好了,胰腺癌,晚,晚期,心脏也不好,一身的病,我,只是一直没和你说。”

“老公,你为什么也不告诉我啊。”钱姨大哭起来。

“护士,把,把她请出去。”陈兴华看了一眼钱姨。

护士把钱姨给硬拖出去了。

“阿南,对不起。”陈兴华抬动手,他吃力地搭到了陈天南的手背上,“我想通太迟了,如果,我能早一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我更早一点儿就会接你回家。”

陈天南捂住眼睛,泪水从他的指缝里往下流。

“以后,你就要靠自己了。春,春林会帮你,他,他欠我一条命,所以,他是可以信任的。”陈兴华说得很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

陈天南只觉得难受极了,过去岁月里对陈兴华全部的恨,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云烟。

“公司,一定要好好做下去,那么多的员工,他们,都要吃饭,都要生活,要是,要是倒闭了,要辜负大家的。家里的事情,以后,也要靠你自己了。之前,我一直撑着,原来想等着阿北成家,后来又盼着你生孩子。可是,都没有盼到。”陈兴华停下来,他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后,他接着开口。

“我和你钱姨离婚,把财产这一块划分得清清楚楚,就是,不想给你留麻烦。日后,钱姨,若找你麻烦,你不必看我的面子。我对她,仁至义尽。”陈兴华咳了一声,“我还有一份遗嘱,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密码和钥匙,我都给你了。你办完我的后事,可以去找我的律师。”

“爸。”陈天南泣不成声。

“我很累了,这回走了,我也该去找你妈了。”陈兴华的眼神涣散起来,“阿南,你妈在的时候,总说,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就好,不要象我这么累。可能是因为她的那些话,所以,我对你的期望值就很低。再加上你的性格,你不爱争,是,是我忽略了你……以后,你要加油,加油……”

“爸。”陈天南恸哭。

陈兴华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垂下去,病床两头的仪器尖叫起来,心电图拉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