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汐月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句话乃是施世纶常常挂在嘴边,也是他这么多年断狱探案的准则。若事有诡异而不被察觉,率然而行,则死者必被涝漉。

“奚云烟死因已被明确,乃被人下了鼠莽草毒,又被利器穿至下体处,现只剩收尾工作,回去会详细地记录呈报。”杜汐月点了点头。

“去吧。”施世纶意味深长地回复到。

此时,芬儿从庙中走出,来到施世纶身边欠身施礼道,“承蒙大人关照,我家老板的命案还需大人多费心思,以让其沉冤昭雪。不管她生前是否做了有违其‘自梳女’身份之事,但在脂粉店这么多年,她一直视我为姐妹,善待下人,对母亲也孝顺有加,肯定大人彻查此案。”

芬儿一边说着,一边给施世纶磕着头。施世纶见状赶紧命杜汐月将其扶起。

“快快请起,我定然会竭尽全力,不让你家老板含冤而亡。”施世纶说得甚是笃定。

芬儿向施世纶告别,言说要去医馆看看奚老太太,另小星暂且在此守护老板尸首,而后便去店中知会他人一起来为老板料理后事。

施世纶则命方修带领数名衙役看守此处,只等那脂粉店的伙计们来了做了交接便可离去,他和杜汐月还有冉夜则先打道回府。

待回到府中施世纶便径直走到了二堂,路上府中众位衙役家丁与其打招呼,然其均不予理睬。

“大人……”但听得施世纶一行人回到府中,白海升赶紧来到二堂处,然施世纶居然闪过身去,径直走到了一边,另白海升颇为讶异。

“表哥!”杜汐月喊了一声,施世纶充耳不闻,走进二堂公务厅内又将大门紧闭。

“施不全……”杜汐月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此情况施世纶又准备将自己缩在公务厅中思索案情。

“月儿姑娘,听闻城西废庙处有命案发生,是如何情形?”白海升问到。

杜汐月深吸了口气,将奚云烟命案现场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知白海升。后者闻之便觉脊背寒凉。

“那歹人居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田地,杀害奚老板,可是一尸两命。”白海升双眉紧蹙。

“是啊,所以大人心中才会如此烦闷,此案行凶之歹人于何青阳还有俞宣章乃同为一人,一日不除,扬州百姓心中便觉惶惶然。若大人这两日将自己关在房内苦思案情,府内大小事务,还需白师爷多多操劳。”杜汐月娓娓言到。

“那是自然。”白海升连连点头,旋即又一脸担忧之色,“就怕大人操劳政务而不顾身体。”

“没办法,‘施不全’之称号便是由此得来。”杜汐月无奈地摇着头。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夜幕低垂,戊时已过,公务厅内亮起了烛光,但里面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杜汐月手提食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虽说担心施世纶但也不敢贸然打扰。

回想上次,也是大约在此时,自己正愁如何送饭给施世纶。恰好文斐然前来,他唤她月儿,还讲出了那句诗——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那是母亲绣在荷囊上的两句诗,也是她名字中“月”字的由来。

就在这春日夜晚的庭院里,四下无人,如此一对璧人相对而立。院中的海棠开的正艳,一阵暖风吹过,海棠花叶簌簌落下,杜汐月一袭月白色长裙,腰肢纤细,容颜清丽,宛如花中仙子,让文斐然看呆了去。

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院中的这几棵海棠树已然不似之前那么光鲜艳丽。想起那日之情形,杜汐月心中便觉得伤感。

“只恐深夜花睡去,便烧高柱照红妆……”悠悠说出如是一句,杜汐月泪珠便在眼中打转儿。少女心中之惆怅,若非闺中密友,自然无法得知。

“月儿……”此时,但听得一阵呼喊,就见施世纶从公务厅中走了出来。

杜汐月心头一惊,赶紧擦拭着眼泪,害怕施世纶看到她落泪拿话揶揄。

“表哥,都这个时辰了,快吃点东西吧。”杜汐月说着提着食盒站了起来。

但施世纶却走到她身旁坐下,“在公案后面呆了许久,身体乏累无比,我就在此处吃吧。”

杜汐月点了点头,打开食盒,从中端出一碗阳春面。

施世纶端在手中,只见这碗中面条根根利利爽爽。淡酱色面汤清澈见底,汤上浮着金色的油花,和翠绿色葱花,施世纶吃一口,只觉得汤清味鲜,十分爽口。

“我家月儿的手艺是愈发好了,以后谁能娶回家里便是福气。”施世纶由衷称赞道。

“你少取笑我了,惯只会做一些粗茶淡饭的。”杜汐月摇头轻笑,旋即又正色问到,“表哥,你这么长时间都在房内思索案情,可有进展了。”

施世纶呷了口汤,不由得摇头叹息,“无太大进展,关键的一点总是想不通。”

“关键的一点指的是什么?”杜汐月偏头问到。

施世纶咽了口面条,“何青阳、俞宣章、奚云烟看似良善,但均违反‘佛门十戒’,依照佛法则将被打入相应之地狱,歹人便拒此对他们予以惩戒。但放眼天下,如是之人多如牛毛,为何偏这几人被惩戒?饶是他们必有其他共通之处。”

想起那蝙蝠怪人杜汐月更觉后背发寒,在俞宅对他们死命攻击,却不想他自己也为歹人所杀,并且于其后背之上还发现纹身一道,有字则曰——诛尊侯,杀八子,田村难,莫忘齿。

那怪人定然与自己的舅父施琅有所牵连,却不想也被人杀害。

“你一定在想那被取了首级的蝙蝠怪人吧。”施世纶看向杜汐月微笑着问到。

杜汐月点了点头,“看其纹在身上的字样,莫不是和舅舅有瓜葛?”

“嗨……”施世纶叹了口气,“陈年旧案而已。想当年,父亲还在同安任职,一日深夜行军,路过一山间小村,刚至村口便听到一阵凄厉地嚎叫声,父亲便让军队停下,循声而去,却见一男子身高八尺有余正在一农舍中砍杀一妇人。身边则有尸首数名,如是看来,此人是在行灭门之举。”

杜汐月屏息凝气地听着,不由得问道,“然后呢?”

施世纶将手中的面碗放到一侧,叹了口气,“父亲命左右将这男子拿下,连夜送至同安县衙,谁知如此居然埋下了一桩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