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是一门技术活。

查抄张鲸府邸,贺泽贞积累了一定的经验。

这日,贺泽贞带着洪朗、查检百户所的一百弟兄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庶吉士刘纲家的四合院。

刘纲的家简单的很。就四间破房子,比查抄张鲸府邸里的大屋数百间要简单得多。

听地皮、刮墙皮。一番固定程序走下来,除了搜出十几两碎银子,几箱子书一无所获。

贺泽贞道:“洪叔,看来刘纲的确是个清官。他要是贪官,恐怕全天下的老百姓都巴不得官员们做贪官。”

洪朗却微微一笑:“贪官也分贪什么。大部分贪财,小部分贪名。像忠介公海瑞那样一心为民,毫无私念的人,恐怕几百年才能出一个。”

这事儿提醒了贺泽贞:“对了。刚才在东堂屋里看到了忠介公的神牌。既然差事办完了,咱们怎么也得给忠介公上柱香,磕个头啊。”

洪朗点点头:“是啊,要论起来,忠介公是六爷的至交。你是他的孙辈呢。孙辈给祖辈上香磕头,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二人来到了堂屋之中。

贺泽贞点燃了三株清香,插在了海瑞神牌前的香炉里。

“怪了!”香刚插进香炉,贺泽贞就感觉到了奇怪。

洪朗问:“怎么了?”

贺泽贞道:“这三炷香怎么插不深?”

洪朗拿过三炷香试了试:“是啊。香炉的沙子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贺泽贞朝着海瑞的牌位一拱手:“得罪了忠介公。”

说完他将香炉拿了起来,倒出里面的沙子。里面掉出来一个铁盒!

铁盒十分精巧。贺泽贞将铁盒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封信!

只见信封上的署名是皇长子洛。

贺泽贞皱起了眉头:“信?又是信?上回抄张鲸的府邸就抄出了栽赃信。我看这封信,十有八九也是栽赃信。”

洪朗道:“那要看信里是什么内容了。若是以皇长子的口气,命令刘纲上折子骂皇上。那铁定就是栽赃信没跑了!”

贺泽贞打开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是朱常洛劝勉刘纲要好好为官,庶吉士今后是有几回入阁的云云。根本没提骂皇上的事儿。

贺泽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道:“这封信比明晃晃的栽赃更可恶啊!”

洪朗似乎是想考考贺泽贞:“哦,你说说可恶在何处?”

贺泽贞道:“如果信的内容,明晃晃的说让刘纲骂皇上。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栽赃的假信。堂堂大明皇长子,怎么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信里教唆臣子辱骂君父?真正要教唆,也要含蓄一些。

再看这封信,通篇都在夸赞刘纲。最后还暗示皇长子他日登基,会提拔刘纲入阁。这一下就把刘纲跟皇长子联系了起来。

皇上如果看到这封信,一准会怀疑是皇长子跟刘纲私下勾结!呵,真是歹毒啊。”

洪朗道:“那这封信你打算怎么处置?”

贺泽贞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直接放在了海瑞神牌前点着的贡烛上,一把火就给烧了!

洪朗惊叹:“少爷,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罪官家里抄出来的信啊。”

贺泽贞没有说话,将信燃烧后的灰烬用脚碾了几下。随后他道:“总比把这信交给皇上,在朝廷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强!呵,虽说皇上已经表态让皇长子做太子。可太子册封仪式还没有举行不是?淑德院那边的郑贵妃,估计还在盯着太子的位子。

这封信,说不准就是郑贵妃假造,派人放到这儿的。”

洪朗思忖片刻,对贺泽贞的做法表示赞同:“少爷,你是越来越会办事了。你刚才说的对。有些腥风血雨,就该扼杀在摇篮里。”

二人出得刘纲府邸,回了锦衣卫复命。

今日陈炬这个东厂提督、锦衣卫监管太监没在值房当差。他有一些私事要处理,跟魏忠贤来替他当值。

魏忠贤问:“泽贞,刘纲家里搜出什么来了嘛?”

贺泽贞微微摇头:“除了十几两碎银子,几箱子破书,啥都没搜出来。”

魏忠贤道:“这就怪了。除了银子和书呢?就没搜出别的什么来?譬如说......书信什么的?”

贺泽贞从话音中听出了一丝不对。眼前的义兄好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贺泽贞装出一头雾水的样子:“的确没搜出别的东西来啊。”

魏忠贤心道:或许是泽贞这小子初掌抄家事,没有六爷那炉火纯青的抄家技艺。香炉里的那封信他没发现吧?

想到此,魏忠贤道:“哦。你俩辛苦一天了,回府去歇着吧。”

入夜,魏忠贤来到了刘纲的府邸。

刘纲的府邸前站着五六个锦衣卫的力士。

其中一个力士拱手:“魏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魏忠贤道:“哦,我进去随便看看,怕你们贺百户年轻,遗漏了什么东西。”

魏忠贤进了四合院,直奔堂屋的海瑞牌位前。

他那起香炉巴拉了巴拉。铁盒果然埋在沙子里。他心想:咳,果然是泽贞这小子年轻,没发现。我明日让他来再查抄一遍就是了。或许这回他能上点心,把这封信给......刚想到此,魏忠贤就察觉出了不对劲——铁盒盖得不严,似乎是被人打开过!

他打开铁盒,果然,里面空空如也。那封郑贵妃给他的栽赃信不翼而飞了!

魏忠贤拿着空铁盒,心中暗道:怎么回事?信怎么会被人拿走的?难道是泽贞找到了隐瞒不报?

哎呀!失策了!我怎么忘了,他是皇长子的救命恩人啊!

之前光想着他年轻,做事一准中规中矩。怎么就没想过,他会暗中庇护皇长子呢?

我以前真是小看泽贞这个小家伙了!

入夜,淑德院。

魏忠贤鬼鬼祟祟的来到了郑贵妃的面前。

郑贵妃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魏忠贤拱手:“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似乎把差事办砸了。”

郑贵妃问:“怎么?那封信没抄出来?”

魏忠贤微微摇头:“不。应该是抄出来了。可信......似乎被贺泽贞毁掉了,他并未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