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帝是一个贪财的皇帝,将张鲸当成了一头猪。猪嘛,当然是要养肥了杀。

如今张鲸已经死了。查抄他的财产,自然成了当务之急。

锦衣卫大门口。

贺泽贞抬头看了一眼门匾上“锦衣卫”三个烫金大字。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贺泽贞,之前那个整天只知道斗鸡遛狗,无所事事的京城浪荡公子已经死了!从今日起,你成了一名锦衣卫!爷爷活着的时候常说,锦衣卫的差事,就像是在刀尖上起舞,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万事要慎之又慎。

贺泽贞抬脚踏入了锦衣卫的朱漆门槛,开启了他长达数十年的锦衣卫生涯。

在锦衣卫内,每一个遇到贺泽贞的同袍,无论官职高低,都拱手尊称他一声:“小贺爷。”

这说明贺六虽死,贺家在锦衣卫的余威尚存。

洪朗走了过来,对贺泽贞说:“少爷,王指挥使、骆镇抚使找你呢。”

贺泽贞随着洪郎,来到了指挥使值房。

王之祯笑道:“泽贞,你来了。”

贺泽贞拱手:“见过二位义父。”

洪朗却在一旁提醒他:“少爷,这是指挥使值房,要称官讳。”

贺泽贞连忙改口:“见过王指挥使,骆镇抚使。”

骆思恭在一旁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王之祯瞥了骆思恭一眼:“骆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公是公,私是私。六爷在世时,也是这么教导咱们二人的。”

贺泽贞心知肚明,眼前的两位义父,虽都是他祖父的徒弟。可这几年为了权力,双方一直是敌对状态,经常相互暗地里使绊子。

王之祯道:“宫里来了旨意,让咱们锦衣卫负责查抄权宦张鲸的家产。抄他的家,自然要泽贞你这个新任抄家官儿出马。”

贺泽贞拱手:“指挥使放心,属下一定办好这差事。”

骆思恭吩咐洪朗:“洪朗,这是泽贞入卫后经手的第一件差事。他年轻,没经验。你要好好帮他。”

王之祯冷笑一声:“老骆,你也太看低咱们泽贞了。从洪武朝起,贺家就是在锦衣卫里专司抄家事的。贺家多少代人的鼻子,都能够闻到银子的味道。泽贞也不例外!”

骆思恭瞪了王之祯一眼:“我这不是关心咱们的义子嘛?”

贺泽贞跟着洪朗出得锦衣卫。他们点了两百名力士,随他们前往张鲸的宅邸抄家。

贺泽贞笑道:“洪叔,刚才我在指挥使值房,没闻到银子的味道,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洪朗道:“少爷,您那两位义父不和,是卫里人尽皆知的事。您今后可要夹在他们中间了。”

二人来到了张宅。洪朗让人拿来了清白箱。

贺泽贞跪倒在清白箱前:“祖师爷在上,八代徒孙贺泽贞,叩拜请清白。”

在贺泽贞十五岁时,贺六闲来无事,将贺家抄家的种种法门都教给了他。当时贺泽贞听得昏昏欲睡。万万没想到,短短两年后抄家便成了他的饭碗。

二人先在张鲸的府邸里转了一圈。随后从张鲸的卧房开始下手。

抄家的程序开始。第一步自然是听地皮。

贺泽贞拿出地听,俯下身去,他命令洪朗:“洪叔,进五尺。跺!”

洪朗一跺脚。

“再进五尺,跺!”

盏茶功夫后,贺泽贞听到了“咚”一声脆响。

他脱口而出:“有暗格!”

说完他抽出绣春刀,用力撬开一块地板。地板下果然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门。小门上还有一个铜把手。

贺泽贞扭动把手,打开暗格的小门。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十几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还有一个布口袋。

他拿起布口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把金刚钻。

洪朗夸赞道:“少爷不愧是贺家的血脉。天生就是抄家的好手!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抄出这么一大笔张鲸的家财了。”

贺泽贞却不以为意:“跟祖父相比,我还是个新手呢!管账总旗,过来登记上册!”

两名管账总旗走了过来,一番清点后唱和:“东珠十三颗,金刚钻八十六颗。上册喽!”

贺泽贞继续听地皮。“咚”,又是一声脆响:“这个暗格有点大啊。应该是装黄金或者白银的。”

几名力士用铁锹撬开了地板,一个两丈见方,一丈深的暗格出现在众人眼前。暗格之中,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排排二十两重的金锞子。

这是贺泽贞入卫后经办的第一桩差事。他自然格外用心,整整花了七天时间,将张府的翻了个底朝天。

用心倒不是怕办砸了差事挨锦衣卫的家法。毕竟锦衣卫的两位当家人都是他的义父。他是怕头一炮打不响,给祖父贺六丢人,玷污了贺家的名声。

张家后院。贺泽贞抄出来的金银财宝已经堆成了一座山。他亲自下场,跟力士们一起清点数目。

光是清点就花了一整天的功夫。

洪朗走了过来:“少爷,已经核对过三遍了。共计从张鲸宅邸中抄出现银、银票共计两百八十九万两,黄金十五万两。另外田契、房契、古玩字画一大宗,折算后张鲸家财总计是六百三十万两银子!”

贺泽贞伸了个懒腰:“这差事终于了结了。”

远处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谁说的?还没了结呢!”

说话的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他的身后跟着陈炬、魏忠贤。

贺泽贞迎了上去:“二位干爷爷、义兄。”

王安是无根无后之人,他将贺泽贞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一般疼爱。他掏出一方手帕,给贺泽贞擦了擦脸上的汗:“看你累的这一头汗,我这手帕都能拧出水来了。”

贺泽贞问:“干爷爷,你刚才说我的差事还没了结?我已经把张宅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啊。”

王安道:“张鲸的家财你是抄光了。可是,上晌你差人送给我的单子上,我没有发现书信一项。”

贺泽贞惊讶:“书信?”

陈炬在一旁解释:“张鲸掌权时,与京外的不少地方官都有勾结,以书信互通消息。大明最忌讳宦官结交外臣。昨儿皇上特别交代,一定要找到张鲸的书信,查清他跟哪些地方官暗中结党!”

贺泽贞一拍脑瓜:“光想着找金银财宝了!还真没注意书信!洪朗,你看到张府里有书信了嘛?”

洪朗摇头:“二位公公一提点,我才察觉出不对头来!偌大的张府,竟没有见到一封书信。”

王安道:“书信,有时候比财宝更重要。你一定要找到,差事才算了结。当然,不是说财宝就不重要了。你赶紧命人将金银珠宝都搬到内承运库去。皇上都在内承运库那边摆好算盘了!”

内承运库是万历帝的私库。他天生就是个财迷。他还是裕王世子时,不抱着金元宝睡不着觉。

前些年是冯保跌倒,万历吃饱。现而今是张鲸跌倒,万历又吃饱。

看来万历帝的养猪之法的确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