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王府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打小就跟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书童,却不知道其实他曾经也同那些街市上路边被人嫌弃的小乞儿有这一样的遭遇。

谨言并不记得他的父母亲长什么样子,他的脑海中只记得一个场景,那个时候的他被丢在一家店铺门口,一个个静静地托着腮望着远处的一个黑色的身影,那是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的面容对于他来说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的心底里只是牢牢的记得那句话,“伢子,你要乖,好好的坐着不要动,爹爹去给你买最喜欢的糖人。”

那个时候的他只记得他很喜欢吃糖人,他喜欢那个五颜六色甜蜜蜜的东西,所以他很乖巧,甚至又往旁边挪了挪,想要让父亲一样的男子回来的能够看到第一眼看到他。

那个好像是他父亲的人去的时间很长,这段时间里他也会无聊,所以一会摆弄一下手指,一会望了望来往的行人,一会看一眼往店铺而来的小姐的绣鞋,绣鞋都是粉红色的。

上面的穗子随着脚步的走动就好像是一个个的雨滴串在上面一样,十分好看,也有好奇的小姐会在门口看到他停下脚步问他几句话,可是心心念念只想要糖人的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然后小姐脸上的好奇变成了鄙夷,随即骂一声走开了,谨言不知道他等待了多久。

一直到周围店铺的灯笼也亮起来的时候那个男人依旧没有回来,他茫然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店铺里,就在这时店铺的老板从柜台后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了下去,那一闪而过的眸光一直到他真正懂事才明白,那是深深的怜悯还有一些同情。

后来终于有人向他走了过来,却是一个尖嘴猴腮男人,男人看着他的目光让年幼的他觉得不舒服,后来他知道那叫坏笑,男人上前直接就要去抱他,他想拒绝,他害怕如果那个男人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可是谨言力气实在太小了,男人的力气又大就在他打算叫喊出声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从后面将他从男人的手中夺了回来。

回头看去却是店铺里的掌柜的,“你这男人,我家伢子在这里玩的好好的,你抱我家伢子干嘛,走走走跟我去见官。”

说着,掌柜的一手抱着他,一只手拽着男人就要朝衙门走去,原本男人还有些不信,一听要去衙门,三两下挣脱开来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人,回过头看着谨言的眸子里满是心疼,谨言那个时候不懂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一直看着自己长吁短叹,后来掌柜的把他带回了自己家,只要有时间谨言就会坐在原地等男人,可是男人一直都没有来过。

时间长了,等待对于谨言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一直到后来掌柜的家里出了变故,谨言自己将自己卖给了人牙子把钱给了掌柜的算是补偿他的养育之恩,人牙子后来则是去到了金管家面前,那个时候金管家正好打算给战王爷诸葛夙找一个书童,一眼便在人群中相中了谨言,由此他成为了战王府里的小书童,那些久远的故事,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等待由此也一点一点的被他埋葬了起来。

现在的谨言早就想明白了当年男人的想法,他并不是真的要去给自己买糖人。不过是害怕自己的痴缠所以找个理由抽身离开,这么多年来谨言一直都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样子,但是他离去时从没有回头的背影却一直扎根在他的心底,从未忘记。

独坐于一处仿佛天底间只剩下自己的孤独感觉此刻仿佛一瞬间又回来了,此刻的谨言觉得他自己似乎依旧是当年坐于店铺门口台阶上的小童,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在等待着不会存在的糖人,而如今的他却只能呆呆的望着雨幕,心中空无。

“噗嗒噗嗒”声音在雨滴声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就好像有人特意的踩在水面上一样,谨言已经睡的有些迷糊了,他小小的蜷缩在竹榻上,此刻石亭四周的轻纱已经全部被打湿,经过风的吹拂,扫到人身上是一阵刺骨的凉意,所以谨言只能将自己往竹榻中再缩一点。

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终于谨言忍不住好奇睁开了眼睛,朝着外面看去,因为轻纱的遮挡他并不能看清楚外面是什么,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看到黑影的一瞬间谨言后背一阵冷汗,府中的小厮穿着的都是蓝色的短打,其余人根本就没有穿黑色的,那么来的人难道是杀手吗?

想到这里,谨言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灵机一动,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只是眼皮却是抖个不停。

“噗嗒”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变换成了清晰的脚步声,谨言只听到自己腹中心跳如鼓,不过他一动不动,就在这时突然听到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然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放下的声音,随即是男子的一声浅笑。

只是这笑声听来莫名的觉得有些熟悉,果不其然听到来人接下来的说话声,谨言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来人目光有些震惊。又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谨言我说你是个傻孩子,你还真是,你这是打算饿死在这里吗?你说你讨厌下雨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好在本公子聪明问了下人一句才知道,呐,晚饭给你端来了,伞也给你带来了吃完回去睡觉哈。”

同平日里傲娇毒舌的口吻完全不一样,素白衣此刻一身黑衣,但是反而显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干净,跷着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谨言缓缓说道,那唠唠叨叨的样子真的好像掌柜的啊此刻不知怎的看着素白衣,谨言的脑海中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怎么不吃?你知道本公子为了这些饭菜不会撒可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啊,你知道外面雨多大吗?你不吃,你不吃的话本公子就生气了。”

话音落下没想到谨言没有一点神情变化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素白衣一时火起忍不住开口抱怨道,说到最后又忍不住用上了他常用的威胁口气。

谨言的眼珠子动了,突然只见他看着素白衣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似乎在确定什么,随即起身缓缓朝着小几走去。

原本在小几旁边椅子上坐着的。素白衣就在这时起身一个飞速转身在谨言刚离开的竹榻上坐了下来,得意洋洋的看着低着头的谨言说道,“哈哈,终于又可以躺我的竹榻了啊,还真是舒服啊。”

谨言没有抬头,原本满是孤傲的眼中此刻闪过一片晶莹,他自己是知道厨房距离花园是有多远的,而此刻他抱着的手中的饭碗却还是热乎乎的,这意味着一路上素白衣都在用内力帮他加热。

而且他也没有忽略到椅子靠背上的那一抹深色,虽然素白衣转身转的很快,可是他依然看到他背后老大的一块,那应该是,是被雨水打湿了吧。

“谨言小孩子,你就慢慢吃吧,本公子有点困了先睡一会啊,等会睡醒了才使唤你。记住,千万不要逃跑啊!”恶狠狠的甩下狠话,素白衣眼睛一闭睡了过去,这时原本低着头的谨言才敢缓缓抬起头看向竹榻上的男子,眼中湿润一片,这战王府的饭他也不记得他已经吃过多少次了,可是从未有这一碗如此的让他觉得温暖,低头再看托盘里,虽然也有他不喜欢的菜色,可以全部的菜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冒着热气。

那一瞬间一直以来隐藏在谨言心底里的一块冰仿佛从里面裂开了一条缝,然后顺着裂缝,冰块碎的越来越快,终于还是全部落在了心底里化为一捧热气消失不见,谨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些饭菜吃完的,这一次就算是他不喜欢吃的菜色都被他全部给吃个干净。

吃完放下碗筷,谨言整理一切然后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目光也没有朝旁边的竹榻上的人影看去,只是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等到素白衣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变小了,看向旁边谨言已经没了踪影,同时没了踪影的还有他带来的那一把纸伞。

“谨言你个没良心的!”素白衣暗暗骂了一句,叹口气,还是起身冲入了雨幕,这些日子他的武功精进不少,这些雨已经不能打湿他的衣服,之所以刚才带伞纯粹是为了某个不喜欢淋雨的人,却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的带伞来,人家居然趁着自己睡着打伞先走了,真真是个白眼狼!此刻素白衣一边在雨地里奔驰一边在心中把谨言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知道有些事情其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