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有几个人问过秦云,她是否后悔当日做的决定。秦云总是摇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他们不知道的是,她自己也经常想起那天,也曾午夜梦回发现自己置身于当日当时的情景,可每一次她都是做的同一个选择。无关正误,只是不得不做的决定……

趁所有的人都赶往救火时,护云撬开了锁将秦云放了出来又将门锁上做出完好无损的样子。

“云儿,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将军府外,护云拉住急着赶路的秦云问道。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我也别无选择。”秦云反拉住他的手向皇宫跑去。待秦云超越一切阻碍到达幽宫时,形势已经如同水火。跳上围墙,双方正拔剑相向,但各自都没有行动,似乎正在对峙。

凌风挥了挥手,逐渐逼近的凌家军往后退了三步。凌风看着夜行衣打扮的玉无痕,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或许,他心中早就有此猜测,只是他不愿意相信而已。“玉无痕,我没有想到会是你。”

玉无痕轻笑一声,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其实你早知如此。”

凌风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全身都紧张起来:“你告诉了云儿?”

玉无痕沉默了。

“你竟然告诉了她?”凌风挥剑向他,剑尖直指玉无痕的心脏,“这太残忍了!你让她如何接受?你对她意味着什么,我不想承认,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玉无痕放下剑来,剑尖抵地,垂眼看着凌风羊皮靴略微上翘的脚尖,挡住了中一闪而逝的的伤痛。再抬眼时,眼睛中尽是戏谑:“据我所知,她已经接受了。”

凌风深吸了口气,胸膛中涌出久违的杀意,凛冽的杀气穿透到手中的佩剑,剑尖都有些颤抖。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动气,冷静下来。凌风紧盯着他,仔细观察着他的每一丝表情:“不,不可能。秦岚山庄数百条人命,秦庄主、秦夫人、贝贝,她所熟知的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丧于你的意下。还有她这一年多来所受到伤害,所承受的痛苦,全都拜你所赐!你何以认为她会原谅你?”

玉无痕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但凌风还是从他的嘴角看出了一丝抖动。可玉无痕是什么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士?或者魔头?谁又说得清!论身份,他是玉石山庄的庄主,是艮云教教主,或是当今二皇子?或者连他自己都搞不清。只见他很快就换上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你刚才也说过,我知道我在她心目中意味着什么。我知道,这所有的事,要她原谅我是不可能的,但并不代表她会永远恨我。还有,她的父母……”说到这,突然顿了顿,似乎在等凌风的反应。果然,凌风的眼神闪了闪。玉无痕继续说道,“她父母的事,她已经原谅我了。”

凌风惊诧地看着他,连后面的刑天和莫北都几乎脱口要道出心中的疑问。凌风知道他是在激怒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气。

玉无痕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相信,又道:“觉得不可能吗?我是她的无痕哥哥。龙傲天寿宴时我就看出了你对她的心意,那时的她,眼中可有你凌风?”

凌风沉默下来,眼神中竟然有着不确定。对,他凌风,兰国大将军,玉池郡郡王,敌人眼中的“风魔”,竟然不能确定秦云是否全心全意地爱他。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剑柄,左手却放在了后腰上,紧握成拳。原来,这么久以来,他心中的不安的原因……

围墙上,秦云看着他后腰上紧握的拳头,心中一疼。他的心里只有她,而她的心里却装着很多人,她愿意为他们牺牲。她忽然很想跳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她心中爱的人,只有他。咬了咬下嘴唇,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拿黑布蒙上了半张脸,入宫后换上的夜行衣将她隐藏在了夜色里。

“是他的旨意吧?”幽宫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玉无痕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清。

凌风没有回答,反而转移了话题:“皇上将龙双儿交给了我处理,她说她想来幽宫陪皇后,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或者,由你决定吧。”

玉无痕听了,有些惊讶,也只是片刻的惊讶。随后笑了笑,和之前的笑不一样,笑意传达到眼里,化为春风般的温柔。突然下起雪来,玉无痕不禁抬头接了一片雪花。春天,真的要来了。“由着她吧。”玉无痕轻道,顿了顿,又道,“谢谢你。”

凌风看着他,心中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雪越下越大,洒在褪了色的琉璃瓦上嘶嘶作响。仔细听去,虽然玉无痕特意关上了窗,里面还是时不时传来一支没有调的安眠曲。

“小宝宝,睡觉觉,我的庭儿,睡觉觉……”

不远处的邀月殿仍然张灯结彩,丝竹之声时有时无,似乎无人注意这个幽暗角落的是是非非。只是,是谁在怯怯地问着旁人,潇洒的天佑帝为何几天之内变成满头华发?为何太医站出来劝说不要喝酒时,轻笑着挥了挥手,又饮了一杯?众大臣皆是一脸的茫然。

“来吧!”玉无痕执起佩剑,嘴角含笑,仍然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围墙上的秦云却看出了他神色里的视死如归,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他刚才激怒凌风亦为求死!

院内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凌风并未出手,只见玉无痕一套玉竹剑法耍得近十名凌家军不能向前一步。凌风想起玉池郡时的那次正面交锋,他还是艮云教主时为了不暴露身份并未使用真功夫,难怪凌风当时觉得他的攻势有所保留。凌风打了个手势,攻上前的几位凌家军退了出来,刑天和莫北运剑上前。

“久仰刑、莫两位将军的美名,有此一战,是玉某的荣幸。”玉无痕由衷道,眼神中带了些兴奋。

“请。”刑天、莫北亦是跃跃欲试。

“他自称玉某……”围墙上,秦云喃喃道,旁边的护云狐疑地看了看他。秦云微微一笑,解释道:“现在,他只是玉无痕,不是别人。”护云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戴上了蒙脸的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