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乡现在受灾情况如何?还有,这次水灾为何会如此严重?朝廷每年都拨了那么多银两的修坝,为何没有一丝成效?”沈若辰面色凝重。

男子闻言,眼睛一亮,道:“公子气宇不凡,是做大官的吧?您一定要为我们百姓做主啊。”说着,几乎又要跪了下来,被站在一旁的少女拦住:“你别老下跪啊!先回答这位公子方才问的问题啊!”少女似乎对这个问题也极为感兴趣。

男子眼眶微红,心酸地道:“那个知州张亮贵简直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他派去修堤的人根本就是应付了事,用的也是最次的材料。刚开始有人还不明原因,去知州府想让他做主,却不曾想竟被他打得半死,赶出府衙,朝廷拨下的银两必定是全部进了他的私囊,分明就是官商勾结。否则那堤坝岂会如此容易便被大水冲毁。”

“可恶,竟然有这样的事情,我回去一定告诉爹爹摘了那什么张亮贵的乌纱帽。”少女满脸的气愤。

沈若辰轻轻瞥过少女,眼底的疑惑稍纵即逝。又转向了男子,凝眉道:“你放心,本官自会替你作主。我再问你,你可知城外是否有地方泄洪?”

男子沉思了一会,道:“有,兰江上游有一处没有市镇,我们去求过知州大人,可是他不同意在那开闸放水,因为那有一处皇家建的行宫。”

“那处行宫我听爹爹说过呢,可是那地方现在基本是闲置状态啊,无人居住。”少女道。

“不知姑娘贵姓?”沈若辰向少女温润一笑,若是别的男子突然问这么个问题,恐怕要遭对方嫌弃了,可他长得本就好看,再加上这温暖的笑容,少女丝毫不反感,大方地回答:“我叫慕容娴!你叫什么名字呢?在哪为官?”

“在下沈若辰,是江夏知府。若我没猜错,姑娘是当朝丞相的千金?”

慕容娴笑着点头:“你是如何猜到的?”

“朝中大臣姓慕容的本就只有丞相大人一个,而听姑娘口气,令尊一定是朝中官员,所以……”沈若辰微笑道。

“沈大人好眼光,关于泄洪和惩治那无良贪官的事,沈大人尽管放手去做,我会让爹爹帮忙,造福百姓的事,爹爹一定不会拒绝。”慕容娴拍着胸脯十分大气地说。

沈若辰点了点头,道:“如此,在下便代临州所有受灾的百姓谢过姑娘了。”

唐筱月暗叹了一口气,这好像没她什么事了,瞧这丞相千金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看沈若辰的目光简直就是闪闪发光啊,即使不是造福百姓,可只要是沈若辰提出的事,恐怕她都会让她那个有权有势的爹去做吧。

心里突然便有些酸溜溜的,她只是个穿越来的小丫头,无权无势又无财,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他啊。

“麻烦姑娘修书一封给令尊,希望他能说服皇上同意在兰江上游行宫的位置挖坝泄洪。”沈若辰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慕容娴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我立刻写信给我爹爹。”

几人因为同一个目标,年龄又相仿,一会就变得极为熟悉。慕容娴性格大方,豪爽,听说临州受灾,便只带了个丫环就跑了出来,这两日已救助了不少灾民。

出了客栈,月已上中天,几人饥肠辘辘,这才想起还未用晚膳。临州不象江夏那般热闹,才过戌时,街上就已冷冷清清。走了半条街,才见前面有一家看起不错的酒楼,人未走近便能听见里面传来喧哗声,想来生意不错。

一妇人被人从酒楼里推出门,摔落在地,随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哭着奔出来,扑到妇人身上:“娘,我不要找爹爹了,心儿只要娘。”

一名随从打扮的男子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望着妇人骂道:“你这女人,也不照照镜子,哪里配得上我家公子,竟然一再纠缠,快滚。”

唐筱月和慕容娴同时奔上前扶起了妇人,光看那妇人的脸,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二十四,五岁,却是满面愁容,脸色蜡黄,身上的灰布衣衫让她显老了至少十岁。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娴关切地问妇人。

“没……没什么,多谢二位姑娘。”妇人擦了擦眼角泪痕,低声说道,拉了女孩失魂落魄地拖着脚步离开了酒楼。

“真扫兴,我们走。”酒楼里一名穿着华贵的男子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五,六名随从。那男子长得却极为普通,普通到……扔店小二里就是店小二,扔大叔堆里就是大叔,扔垃圾堆里也就是垃圾。这是唐筱月暗自作的评价。

沈若辰几人跨进酒楼,正在“啪啪”地打着算盘的掌柜眼前一亮,笑着迎上前将几人带到了空桌前,正准备离去拿碗筷,就被慕容娴叫住:“老板,你知道方才那个穿得人模狗样,长得却象坨屎的家伙是谁啊?那个女子又是谁?”

唐筱月刚喝进去的茶水差点便喷了出来,这慕容娴形容人的水平和她还真有一拼。

“你们是外地刚来这儿的吧?这可是我们临州发生的一件奇事啊!”掌柜精神抖擞,津津有味地说起了这一奇事。

临州下属的兰江镇有一户人家,男主人叫窦元勋,妻子叫何月娥,两人育有一女儿。窦元勋是小生意人,可因为经营不善,赚的钱只能够三人的基本开销,于是,他决定到外地经商,出去了一年再回到兰江镇,却得了一怪病。

经常发呆,一坐在那就是一,两个时辰,妻子拍他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却隔好一会才认得面前的人。

一日清早,窦元勋从床上醒来,在看清四周的环境后,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操了一口地道的临州话大叫:“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

妻子何月娥听见丈夫的叫声,连忙焦急地拦住他问发生了什么事?可窦元勋狠狠推开妻子,骂道:“你这女人真是不要脸,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拉住我作甚?”

不管何月娥如何解释,又将女儿拉了出来,窦元勋却一口咬定不认识她。这么一闹,左邻右舍都跑了出来看热闹。

他自称叫杨广荣,乃临州人,家中十分富裕,有一妻一妾,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就到了这穷乡僻壤之地,还有这么个容貌粗陋的妻子。有邻居拿来了镜子让窦元勋自己看,谁知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大叫一声:“天啊,我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窦元勋便叫着说是自己的魂魄住进了窦元勋的肉体里。何月娥却说丈夫是得了急病,怕他乱跑,将他锁在屋里。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县衙门,县官派人前来临州,按照窦元勋所说地址找到了杨广荣的家。

那是临州一大户人家,杨老爷有一儿子叫杨广荣,就在几日前清晨突然死亡,几名仵作来验尸都确认是突然猝死,无中毒,身上无伤痕,而死亡的时间正好就是窦元勋发疯说自己是杨广荣的时间。

而他描述的家中情况也与事实一模一样。杨老爷年老丧子,正悲痛欲绝,现听说有人自称是儿子的灵魂进了别人的身体,心中惊讶不已,连忙随衙役前往兰江镇。

就在他半信半疑间,窦元勋远远看见杨老爷,便哭喊着向他奔去,嘴里叫着:“爹,我是小荣啊!您快来救救儿子,他们把我关在这,不让我回去。”

小荣是杨广荣的小名,只有杨老爷才这样叫他,因为爱妻死得早,他对这个儿子特别疼爱,本来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可儿子竟然将灵魂附在别人身上复活了,他激动得老泪纵横,若说刚开始心中还有疑虑,也在后来打消得一干二净。

因为窦元勋不仅能说出杨老爷背上有块胎记,而且还能说得出小时候的许多事情,连写的字迹也与杨广荣一模一样。

窦元勋的妻子何月娥见自己的丈夫竟要被一个陌生的老头领回去作儿子,不禁大哭起来,杨老爷见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自己的儿子又是幸得有了她丈夫的肉体才得以复活,便也起了怜悯之心,说是要给何月娥一笔钱财让她可以安度下半生,何月娥性格刚毅,坚决不接受施舍。可丈夫不肯认她,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放窦元勋离去。

兰江镇大水,何月娥的家被冲毁,无奈之下才来到临州,希望丈夫能看在昔日夫妻恩爱的份上将孩子领了去照顾,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蹊落。这才有了沈若辰几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那个衣着华贵长相普通的便是被杨广荣灵魂占据了的窦元勋,而那个被推出门的女子便是何月娥。

店老板眉飞色舞地叙说完故事,末了,还加了句:“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借尸还魂的故事,以前我还不信呢,这回可真是信了。”说完,摇了摇头便去为几人张罗饭菜了。

唐筱月目瞪口呆地听完故事,心中有百分之八十是相信了,她自己可不就是个借尸还魂的例子么?只是可怜了那个何月娥,一觉醒来,丈夫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认妻子,不认孩子。

“沈大人,你信借尸还魂么?反正,我是不信。”慕容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沈若辰。

沈若辰轻抿了一口茶水,浅笑道:“世界上何来的鬼神,那只是有心之人故弄玄虚的一个幌子罢了。”

唐筱月心中有些黯然,若有朝一日,她也告诉他,世界不但有借尸还魂,而且这主人还就站在他眼前,他是会将她当成骗子般关进大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