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被中年男子的话语所震撼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不到昔日大名鼎鼎的状元郎近在眼前,更想不到会是一副庄稼汉子的模样,这些年过去,他自己或许已经遗忘曾经的辉煌,但世人却依然记得这个连中三元的名字,对很多读书人来说,比起儒圣商春秋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陆放翁的名字才是真真切切激励这他们的存在,当年功成身退,亦是被看作不畏权贵的典范,为世人所称颂,陈丹青无法想象,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他才会变成眼前如此的模样。

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陈丹青没有动,也轮不到他动,中年男子打着酒嗝站起身来,示意陈丹青稍等片刻,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已经不读书了,难道还不能有点用处?”

“不知道管教好自家儿子,就只会整日里喝酒,不知道当初家姐是如何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废物的。”

“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带上你那不争气的儿子,去宗庙里请罪,就企盼那位心慈仁善,兴许还能捡回一条性命来。”

吵骂声从外面传来,那庄稼汉子也是好脾气,任他如何吵骂,也不见生气的。

听到这样的话语,陈丹青大概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轻声说道:“大概是这村子里正家的儿子,未来的少族长。”

少女闻言蹙了蹙眉头,说道:“这人说话可真难听。”

陈丹青摇头说道:“昔日在饶城里,这样的纨绔子弟也见怪不怪了,大多都是这副德行,亏得还是自家姐夫,如此不留情面,却也是少见。”

同时他也觉得疑惑,以陆放翁昔日的功名,随随便便就能在宫中谋个肥差,又如何会沦落到如此地步的?

不多久,那少族长领着几个人走进屋子里,是想要抓人来了。

陈丹青抬头看去,门口走进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身长袍,纤尘不染,发丝乌亮,尤其是眼眸间的锐气,让人觉得不好招惹。

没发现那陆家小子藏在了哪里,倒是发现不远处坐在桌子旁坐着的年轻男子,那少年样貌不甚出奇,反倒是那少女水灵的样子,让他微微一愣。

“嗯?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年平日里就是跋扈惯了,根本不在乎什么礼节,说话十分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随从,皆是这个年纪,却生的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庄稼汉子见状急忙出来解释道:“这两位客人途径此处,我见他也是读书人出身,便邀他来暂歇片刻。”

“哟,你们读书人还真有闲情雅致,到这个时候,还小酌几盅,马家村不欢迎外人,万一引贼入室,这样的罪名你担当得起吗?”这个少年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道。

“孩子,说话要客气一点,何况他是你的姐夫,便是外人,也至于如此。”陈丹青放下酒碗,平静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那少年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陈丹青身上,冷冷说道。

话音刚落,身后几个孔武有力的少年顿时走了出来,看样子竟是准备朝陈丹青动手。

庄稼汉子顿时一惊,护在陈丹青身前,对那少年说道:“若你还认我这个姐夫,便不要为难他们。”

“你敢拦我?”那少年不退反进,一步来到庄稼汉子面前,眼神睥睨说道:“若不是看在我家姐份上,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庄稼汉子沉默,却没有退开。

“马家村虽名声不显,但却是真真正正的神灵之村,不是什么土鸡瓦狗都能造访的地方,得罪了神灵,便是父亲也救不了你,陆坦之人在哪里,还不快滚出来随我去宗庙一趟?好生忏悔,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少年冷笑一声说道。

“过了今日,我亲自送他去宗庙。”庄稼汉子闭眼轻声说道。

那少年眉头微皱,却是冷冷说道:“希望你自己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不要妄动了什么想法。”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临走之前,朝陈丹青那边看了一眼。

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少年,陈丹青自然用不着忌讳什么,就算这里是马家村,以他的身手,照样来去自如,所以对于那少年目光里的警告,陈丹青装作没有看到。

等到众人走了以后,庄稼汉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朝陈丹青摇头苦笑说道:“让宁公子见笑了,此事因我而起,只怕他怀恨在心,公子若是歇息妥当了,还是尽早离开吧。”

正如他所料的,那少年离开之后,便已经吩咐下人去打听这两人的身份,尤其是对少女念奴耿耿于怀,似乎动了什么心思。

“少族长,那两人看衣着打扮,并非出自富贵人家,想来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背景,何不现在就一网打尽?”身后一位年轻随从低声问道。

那少年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越是如此,越是要小心,尤其是这等紧要关头,若是给村子里招来麻烦,坏了神灵大事,你我难辞其咎,那小子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明显还有后手,等晚上派几个人去打探好底细,才好动手。”

那随从闻言说道:“还是少族长考虑周到。”

“那女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着实让人心动,若是掳来当贴身丫鬟,倒也不错。”少年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陈丹青还不知道此番言行已经得罪了那位少族长,看着远处从箱子里爬出来的陆坦之,微微一愣,却见后者脸上并没有丝毫慌乱或者害怕的情绪,而是自顾自的去泡好茶端了过来。

陈丹青看了他一眼,转身朝中年男子问道:“当真要送他过去?”

蓦地,那中年男子朝陈丹青躬身弯腰:“请公子救犬子一命。”

陈丹青脸色平静,只是问道:“你是如此看出的?”

那庄稼汉子躬身不起,说道:

“我虽未有修为在身,一身文章造诣更是丢了七七八八,但这观象望气的手段,是恩师所传,不敢丢下。”

“我有愧于马家,更有愧于他娘亲,所以发誓此生也不会离去,更无妨一死。”

“只是担心我死后,坦之该如何办?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一直在等这个人。”

“如果连我也看不出公子的深浅,那只有两种可能,生死玄门的死门,还有就是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

“但很显然,一个肉身臻至极境的人,又如何会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斗胆请公子就他一命。”

陈丹青一惊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