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很是静谧安宁,几十户人家散乱排在远处,村子外是一大片篱笆,篱笆里种着菜地和葡萄架,不远处还有小河,河水静谧的流淌着,不见波澜,有几个赤脚的孩童在河边玩耍,见有人过来,倒也不怕生,尤其是看到那少女念奴的时候,更是叽叽歪歪的议论起来,约莫是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水灵的小姐姐,倒让阿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然,当看到那被自家老爹抓回来,一脸垂头丧气的小子时,这些孩子都不约而同的起哄起来,等那小子气急败坏的时候,众人便又一哄而散。

“我觉得此处不错。”陈丹青开口说道。

“这里荒郊野岭,的确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只是这些小鬼太皮了点,让人不省心。”那中年大叔点头说道,不知是指那些孩童,还是指自家儿子,脸上有难以掩饰的忧愁。

从他口中得知,这座村子名为马家村,理所当然的村里面大多数人都姓马,唯独这对父子是个例外,是外姓之人。

庄稼汉子的家就在村口,没走多远就到了,比起那间简单的茅屋来,门口绿油油的植作和栅栏,确是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院子里有一口大大的水井,门口还晒着干茶叶和蚕豆,土灰色的房墙上则是挂着腊肉和玉米,一股农家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知为何,陈丹青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身处其中感觉无比的舒适惬意。

屋子里的陈设倒是寻常,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除了干净,倒也没有的别的印象,中年男子招呼他们坐下以后,那小孩便自觉的去打水烧茶去了,看着自家儿子远去背影,中年男子难掩眼中的哀伤,叹了一口气,坐在陈丹青对面,低声说道:“但凡也半点可能,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了他那可怜的娘亲。”

说道这里,这个丈八的中年汉子,眼眶竟然微微有许发红,陈丹青不知该如何接话,沉默片刻之后,那汉子继续说道:“这里是马家村,我一个外姓之人,自然没有说话的地位,他娘亲在的时候,日子还算紧凑,只是那一场变故以后,这个家便算彻底毁了。”

“她娘亲原本就是这个村里的人,是老族长家的亲女儿,原本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是我害了她。”

“说起来,坦之这孩子从前也是极为乖巧懂事的,只是打从他娘亲走了以后,性子便变得孤僻起来,也怪我不该将这些事情告诉了他,若不然,又如何会酿成如此大错。”

说到这里,中年男子给自己斟了一碗酒,仰头灌下,略微有些醉意,说道:“她娘亲是明白人,说过人这辈子不怕碌碌无为,而怕实力够不上自己的野心,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话我不敢对他说,怕伤了孩子的心,只是没想到他性子竟是如此要强,直接去春神庙里砸了那尊塑像,惹祸上身,全村人都躲之不及的东西,他却不知死活的去招惹。”

陈丹青心中一动,却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开口问道:“他娘亲哪里去了?和那座春神庙里的塑像又有何关系?”

中年汉子闻言沉默片刻,开口时声音竟是有些沙哑,沉声说道:“他娘亲到底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这些年过去了,甚至连她的死活都不知道,只听说是被那泥塑后的神灵选中,结果无人能抵抗。”

说完,他深深看了陈丹青一眼,说道:“我与你一样,也曾读过圣贤书,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但那泥塑开口,降下伟力,却也是我亲眼所见的东西。”

“什么?那座泥塑开口说话,甚至还降下伟力?!”陈丹青闻言一惊,差点站起身来。

这太过惊人了,虽然陈丹青早已是迈入神通境的修行者,但对于鬼神之说,还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人死之后,阴魂消散,根本不可能久存于世,就算修行者神魂出窍,游历人间,但那种境界,神魂却也和寻常肉身没有区别了,血肉阳刚,根本感觉不到半点阴气,自然也称不上是鬼怪,至于神仙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哪怕是造化境界的高人,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神仙,万千年来,那些被封神封圣的人物,到底有几分真实,根本无人得知,一尊泥塑竟然开口说话,陈丹青本能的想到是有人在作祟,妖言惑众,不过他疑惑的是,神魂附体夺舍在肉身之上倒是可能,但附体一尊泥塑之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也曾怀疑是有人在暗中作祟,但终究得不到任何证据,更何况村子里的人对此深信不疑。”

中年男子沉声说道,语气里尽是无奈。

“所谓家丑不外扬,倒是让公子见笑了,这些话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只当是我闲来碎语。”

中年男子不想陈丹青被卷入其中,好心提醒道。

“大叔以前也是读书人?”陈丹青忽然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感觉眼前这位中年男子虽然一副庄稼汉子的模样,但言谈举止,却给人一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尤其是这屋子里的陈设,虽然简陋,拜访却是颇有讲究,打扫得亦是无比干净,于是便开口问道:“还为请教大名。”

中年男子闻言微微一愣,眼神悠远,沉默片刻后,摇头说道:“往日如云烟,早已不记得了,我姓陆,单名一个游字,家师赐号放翁。”

“什么?陆游陆放翁?!当初连中三元后,却功成身退的陆大学士!”陈丹青闻言惊骇说道。

那时在饶城里,这个名字时常被客栈里的先生拿来说书,陈丹青也是牢记于心,此刻骤然听得到,微微一愣后,顿时反应过来,惊为天人。

说完,起身恭敬的朝对方行了一礼,说道:“原来是陆大学士。”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摇头说道:“今时非往日,这里也没有什么陆大学士,只有田家老翁。”

说完,痛快的饮下一碗酒,沉默不言。

便在这时,小院外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急促的叩门声和催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