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笑着接过竹篮,掀开盖布,发现里面摆放着两只馒头,一碗清粥,一碟腌菜,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原来是这少女担心他的伤势,又怕他一个人挨了饿,这一大早就偷偷跑出来,给他送来了饭菜。

见陈丹青目光投来,少女目光有些躲闪,大概是觉得这点饭菜有些寒碜,脸蛋不由得红了起来,双手不知要往哪里放,紧紧抓紧衣角,咿呀呀的低声说了两句,仿佛是在问他不喜欢吃吗。

陈丹青本来就被这清香勾起了食欲,此刻被她这么一问,肚子登时“咕咕”叫了两声。

这下反倒是少年自己闹了个大红脸,少女扑哧一笑,掩嘴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原来是陈丹青昨夜浑身湿透,早已将那外套脱去,此刻正精壮着上身,难怪惹得少女霞飞双颊,不敢直视。

陈丹青大快朵颐干掉了饭菜,抬头看见少女却已经不知所踪,微微一愣,暗道难道是自己吓跑了人家?不过没多久,少女便去而复返,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怀里抱着一套陈旧的衣袍,看样子是给陈丹青准备的。

少女见他目光投来,脸色微红,将那身衣袍放下后,不再看他,低头收拾碗筷去了。

陈丹青对这个朴素的少女不由生出好感来,对一个陌生人能如此照顾,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当初在饶城时,王婶儿对他也是如此不计回报的好,可惜还未等他回报,老人家已经病去,这是陈丹青一直以来的遗憾,再遇到眼前这位朴素的少女,不由想起了当初的王婶儿来,触景生情,不觉有些愣神。

少女见他半晌没有动静,抬头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陈丹青骤然回过神来,笑了笑,将那身衣袍换上,刚好合身,虽然破旧了点,但胜在干净,上面还有淡淡的皂角味儿,清香扑鼻。

陈丹青好奇问道:“这是你爹的衣服?”

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点了点头。

陈丹青微微一愣,没有再多问,而是轻声说道:“我叫陈丹青,你叫什么?”

说完,拿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下了三个字。

少女犹豫了下,然后接过树枝,蹲下来写了两个。

“念奴?”

陈丹青轻轻念道,被这个奇怪的名字所打动,知道有些地方,称呼女子为奴,亦是一种昵称,但更好奇的是少女手下的字,有种说不出的韵味,比起陈丹青来,竟然也不逞多让,这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陈丹青这一手书法,可是连杜老头那样苛刻的人都能折服,而眼前这位少女,明显出身平凡,却拥有这样一手好字,的确让人感到诧异。

少女倒是被她诧异的神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转过头去,不敢看他。

陈丹青不知道他昏迷的这些天,到底随波逐流漂泊了多远,从少女口中得知,这里距离齐鲁之地竟然已经相隔千里之遥,出于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四周除了她和奶奶这一户人家外,倒也没有其他人住,其实原本她和奶奶是住在村子里的,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才搬来此处住,平日里奶奶对她管教的比较严,她也是好不容易太借口出来,给他送来饭菜,这还不能耽搁太久,免得被奶奶发现了异常。

似她这般善良淳朴的性子很是少见,这也是为何奶奶不让她一个人出来的原因,或许是怕她受人欺负了,好在陈丹青倒也不是什么坏人,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琚,游方道人待他如子嗣,他便视老道士为亲人,誓要为他报仇雪恨,就像眼下少女待他真诚无私,陈丹青又如何会心怀不轨恩将仇报呢?将心比心是佛心,陈丹青虽然出身平凡,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比起那些大家世族间的虚伪,却也是简单太多了,是以像海棠姑娘那样的性子,直来直往,在世家之中,为何会显得如此独特,倒也不是没有原因。

“这里是庙王村,深处荒野之中,远近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宗门世家,倒是有几家土匪占山为王,成立了什么宗什么教,反正都是鱼肉乡里欺压百姓的货色,不值一提,不过想来也是,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比起饶城那等偏僻的小城都远远不如,所谓天高皇帝远,王法根本管不到这里来,谁又会在意这小小宗派,倒是此地挺适合我,潜心静养于此,等到伤势彻底痊愈了,再做打算。”

陈丹青心中想到,从少女的口中,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眼下想要离开这里有些不现实,不过也用不着急着离开,没有什么比这里更安全的,任孔家杨家的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藏身这处地方,不过陈丹青也不想因此而连累少女,眼下自己已经亏欠她太多了,若是将她卷入这场漩涡,未来谁也猜测不到,但肯定是,绝非这普通的一家可以承受的,陈丹青已经亲身经历过生离死别,不想再将这样的痛苦带给别人。

就在陈丹青愣神的时候,少女收拾好竹篮,朝陈丹青歉意一笑,眼看时间不早了,打算离开。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叫骂道:

“好你个小浪蹄子,我说怎么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原来是跑来这里偷野汉子了,你娘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个好货色,整日里勾三搭四,平白害了我儿的性命,现在留下你这个祸害,还出来兴风作浪,看老身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免得你给咱们念家丢人。”

听到这道声音,少女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一片,眼中闪过一缕惊慌之色,抱着竹篮不知所措,看了一眼陈丹青,咿呀呀叫了两声,好像是说让他赶紧离开,眼中都急出泪花来了。

莫名的,陈丹青心头涌出一片火气来,眼前的少女如此单纯质朴,却被人以如此恶毒的话语凌辱,简直丧心病狂。

陈丹青抬头看去,只见远处走来一个老妪,约莫耄耋之年,满头白发,眼神阴鸷,目光落在少女脸上,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看向陈丹青,冷冷说道:“原来还挺俊俏,难怪能让这小浪蹄子乐不思蜀,昨晚老身就发现不对劲,今天一早果然又偷偷跑出来了,如此荒郊野岭,老身莫不会打扰了你们的好事吧。”

陈丹青闻言眉头顿时紧皱,这老妪说话当真是字字诛心,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动怒,只是隐而不发,平静问道:“你又是谁?”

果然,那老妪冷笑一声,反问道:“我是谁?难道那小畜生没告诉你,我就是她奶奶?”